第5章 (五) 閑事莫因循(第4/5頁)

刀出。

殳到。

——生死勝負,定於二者相接之時!

可萬萬沒料到的是,就在此刻,廊上忽而傳來一聲粗啞的嚷叫。

“王小元,我和你說過別踩著海棠…!”

聽到這怪叫聲,相鬥的兩人動作皆一頓。但就是這緊要關頭的一停頓,二人手中的兵戈皆有所偏離,進而轉變了戰局。

被直截了當地叫了名字,本在聚精凝神的王小元本能地嚇得渾身一哆嗦,竟不知覺地收回刀刃半分。

少年下仆余光瞥到金少爺扯著破鑼嗓對他嚷嚷,且從廊上怒火中燒、一瘸一拐地奔了過來,這才猛地想起金烏曾千叮萬囑他別踩壞了院子裏的寶貝海棠。他與武師激鬥正酣,院內早已狼藉一片,也難怪這主子這麽大動肝火了。

按常理來說,王小元收刀,武立天應占了便宜才是,可這青年武師也著實被金烏亂了些許心神。全因金烏在奔過來時忽地腳下一滑,竟骨碌碌地朝他們二人撞來!若不避讓,這手忙腳亂、哇哇大叫的飯桶就要撞到他們兩人之間,被一刀一殳穿個透了。

武立天雖不把人命放在眼裏,自己實則從未下手取過人命,眼看著鐵殳將要刺到狼狽的金少爺,他竟也不自覺將兩手偏了半分。

即便如此,這傷人一刀與殺招一殳是怎麽也收不回的了。誤闖入兩人相鬥的金少爺的小命,八成是怎麽也保不住罷。王小元知這結果,不忍再看,只得閉了雙眼提心吊膽地等這刀出完。他平日不喜金少爺,但也不至到要取其性命解恨的地步,現在被迫至此地步,他只覺得心亂如麻。

雖知不可殺人,但於此情此境之下,究竟該如何收場是好?

——正當王小元萬念俱灰、窮途末路之時,他忽又聽得自房檐上傳來一記清脆的磚瓦響當聲。

他記得這聲音。

那是三娘給他送飯、他倆在柴房中談話時,王小元曾聽到過的聲音。

王小元雖眼目渾濁,但哪怕是在風雪嘈雜大作時,任何微小細聲也都逃不過他的耳朵。那時他怕三娘操心,故未說出,現在一響起他便立即認出了——確是有人在瓦頂上!

在冬夜裏一直矗於瓦頂之上,不畏寒氣,甚至坐觀武立天和他生死相鬥而不被兩人察覺的此人,武功究竟會高妙到何等地步?

而這個深不可測的人,此時動了。他一動,瓦片就不住地響。

比瓦片更響的是他的嗓門。他說話的時候,王小元只覺得耳鳴嗡嗡,胸口似有千百只大鐘相撞,似是連腳跟都站不穩了。

那人說:“且慢!”

話音未落,一條翠綠的竹棒赫然插進兩人之間,硬生生錯開了刀殳之勢。但這一阻攔可不算成功,雖說被嚇得狼狽不堪的金少爺的小命好歹是保住了,但出招的二人皆受反沖,武立天被竹棒震開,大驚之下鐵殳脫手。金烏則向後翻了幾個跟鬥,栽在雪地裏哎唷直叫。

唯有王小元精疲力盡,氣喘急促,卻仍握著刀站在原地。他頭疼欲裂,昏昏沉沉,隱約看見有一身軀壯實、手腳細長的老爺子立於他身前,幾番辨認後恍然大悟,這人正是昨日賣糖人兒的老漢!

武林盟主之子一看那老漢便叫了出來。“惡人溝竹老翁,你為何來壞我好事?”

老漢哈哈大笑,聲如洪鐘。“什麽好事?被這小娃娃打得屁滾尿流也算好事?老夫今夜喝了點小酒,渾身燥熱,正想上房溜達吹點涼風。見你們鬥得歡,也忍不住插一手來了。”

武立天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要不是你橫一棍進來,我這鐵殳打定了贏的主意出去,收回時必不可能輸!”

竹老翁知他逞強,也不想和這後生多費口舌,轉身來看王小元。打量了一陣後,這老漢忽問道。“老夫眼熟你這小娃娃,你是姓金還是姓玉?”

此時一站定,王小元漸覺疼痛漸漸湧上身來,雖覺竹老翁問得奇怪,但也無暇顧及,只暗忍著痛道。“……姓王。”

聽他答話,竹老翁又是一陣大笑。“我送你那兩個糖人兒還留著不?”

王小元忽地想起他送了自己糖人、金少爺又全將其搶走的事,面上不禁一紅。“留……沒留著。”

老漢笑夠了,忽而正色道。“看在老夫面子上,今日都停手罷。你二人相鬥,一人有殺意而無殺技,一人有殺技而無殺意,結果偏分個你死我活不可。不如都停手不戰,還能和氣些一道喝點小酒。”

雖說面對比自己有資歷的長輩,青年武師說起話來收斂半分,卻不改急躁冒進的性子。“我可不願,一日不分勝負,我這心一日不安。”

“這不是你願不願的問題,”竹老翁道,“還要看這個小娃娃。”

兩人看向王小元,這少年仆役只是默默的站在雪中,一言不發。半晌,他握著斷刀的手微微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