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六)山雪玉嶙峋(第2/2頁)

“這、這話是在說鄙人愚拙麽?”

此時莊中華燈縱聲,燈火透過薄薄紅紙搖動於二人身上。玉甲辰的臉看起來也比平日要通紅,似是用沸湯燙過的蝦弓。

“非也。門主只是有太多事不曾知曉罷,我涉世尚淺,但門主似乎比我要更淺一層。”王小元拈起手邊的泥屑,包了些砂石輕輕彈在樹葉間。“這絕非是說門主愚鈍,若要論聰穎,天山門中人定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只不過常年與世隔絕,一時不慣罷了。”

“不知也算得上是一種愚鈍。”玉甲辰卻正色道,“王兄教訓得是,若不是為了尋師兄,鄙人此生卻無機會出天山門,自然也不會得知這些世間道理。”

他方向王小元作了揖,一轉臉又苦悶起來。“唉,不對,這可不對。王兄說不準就是盜取天山門絕學的賊人,怎可對他表示敬意?但師兄又說過凡有所長者皆值得學習,唉,這可叫我如何是好?”

這人三句話不離師兄啊。

王小元思忖著,問道。“你是怎麽看你師兄的?”

“這還用說,自然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玉甲辰一口咬定,“若論武功,鄙人絕比不及師兄一厘;要說德行,師兄可有載物厚德,仁至義盡。”在談及玉白刀客時,這年輕道士眼睫不住翕動,樂得似是要從眼裏淌出蜜來。他又望了一眼王小元,忽驚道。“王兄,你的臉怎地這麽紅?”

“你誇得太厲害,我可不好意思聽啦。”

玉甲辰不解。“鄙人誇的是鄙人的師兄,你臉紅作甚?”

“我…”王小元自己也覺得驚奇,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輪,道。“替你師兄臉紅。”

玉甲辰只當他害了什麽古怪熱病,繼續以景仰希冀的神色道。“唉,王兄未曾見過鄙人師兄,自然不知道他的好。每逢宗門祀地祇齋戒時,鄙人常因肚中饑饉渾身乏力,總是端坐在穴中壇上昏死過去,師兄便將自己飯食分與鄙人,悄悄替鄙人行完戒禮。”

王小元摸著肚子道。“你師兄那時一定餓壞了。”

“鄙人那時也因此發愁得很,忙問他:師兄,那你該怎麽辦?師兄搖頭道:你師兄自有辦法。但見他出了祭穴,不一時就拎了幾只雀兒回來。”

“鄙人可嚇了一跳,道:‘現在可是齋禮之中,師兄怎行此殺生之事?’他道:‘這並非殺生,而是這些小雀兒自投羅網罷了。我將鬥笠倒置於雪原中,上面撒些藥葉,念道:在下玉求瑕餓得快死啦,若老天有眼,可否送幾只野味來給在下嘗嘗?’不想老天真的開眼,從空中墜下幾只僵雀兒來。”

玉甲辰誠心道。“如此一來,便也不算破了殺戒,師兄可真是連上天都寄予厚愛之人。”

看這年輕道士兩眼泛光,精神振振,王小元尷尬笑道。“我看你師兄八成是在哄你,用樹枝支了鬥笠去捕鳥是真。”

“胡、胡說,你不是師兄,怎麽知道他會這樣做?”一聽有貶於玉白刀客的言語,玉甲辰立時耳目發紅,顫聲道。“再者,師兄向來慈悲為懷,絕不會做這番低劣之事。”

“你師兄不過是肚子餓得厲害。”王小元不去否認他,只是微微一笑。

“唉,師兄的好你怎能明白?還有一日,宗門南赤長老馴養的白鷙偷飛了,鄙人一路追到崖邊,竟不慎滑了下去。若不是扯住青藤,整個人非得摔得粉身碎骨不可。”

王小元兩眼盯著錢家莊內的曳曳燈火,有些不經心地問道。“然後呢,是你師兄救了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