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三)流芳易成傷(第2/3頁)

三小姐卻對這答案不甚滿意,吐著舌頭道。“又說些怪話來騙我,三娘只愛草藥醫書,怎會鐘情於人?”她瞧瞧左不正的神色,忽又大膽道。“姐姐且聽我說,我近日來托木十一、水十六在廣信尋得花溪草。此草/我從未使過,聽聞抹在傷處便成劇毒,不知姐姐可再借我幾人試試?”

左不正和煦笑道。“自然可以。此毒可抹在匕首箭鏃上,大有用處。”

她起身掃一眼跪伏在四周的刺客,方才與三小姐溫言軟語的神色倏忽不見,換上一副殘酷的冰冷面孔來。“下次任務中若有傷者,即刻送到藥房。”

刺客們明白若僅是皮肉傷都得去試那劇毒花溪草,一時渾身緊繃,卻只得低頭應道。“是。”

左樓主又向三小姐柔和一笑。“三娘若要再尋些試藥的人,盡管和我說。”她美目中暗華湧動,現出驚心動魄的艷麗來。“我絕不會虧待你。”

候天樓中無人不知左三娘這個名字。

她是候天樓主——“夜叉”左不正最疼愛的小妹。左不正可以暴虐無道,對世間無心無情,卻也得給她幾分憐惜。這位流連於藥房的三小姐成日與毒草醫書為伴,未得見過世間常態,性子裏便也帶著一股天真無邪的殘酷來。

左三娘的閨房不似尋常女子般置著綾羅香帳,甚而連屏風也無。門旁放著步硙,杵臼、藥書零散一地,幾個家機布袋裏滿滿溢著采來還未分凈的藥草。她一進門,便看到兩個暗衛女子向她垂首道。“三小姐,木十一、水十六已回來了。”

三小姐拍手笑道。“來得正好,我正有些藥還未試過呢。”

房中置著一巨大鐵籠,幾個面容扭曲、手腳痙攣的人被鼓囊囊塞在其中。一見三小姐嬌艷欲滴的秀美面龐,他們忽而牙齒格格戰戰,撼著鐵柱拼命抓撓,似是想從籠隙間擠出去。

“今日不試猛毒,你們怕什麽?”三小姐奇道。殊不知這話在試藥人耳裏聽來更為可怖。他們現在只願快些超生,再也不用受這般慘無人道之苦。

她吩咐木十一、水十六磨了橡果粉,裹著草藥一齊喂到他們口裏,再細細看他們腹脹痛嚎的神情,提筆在簿上記下。今日她卻頓了頓筆,不如往日寫得順,心裏一直記掛著:那求生無門、求死不得的“情”究竟為何物?

她擱筆問道。“木十一,什麽毒能讓人難生難死?”

木十一人如其名,正是候天樓“木”字部裏的暗衛,位列十一,最善毒殺。此時少女一問,她便面無表情地答道。“金剛石粉是慢毒,死得不快。說到藥理三小姐自是要比我明白一些。”

少女又問她。“那有無死後仍解不得的毒?”

水十六冷冰冰地答她。“小姐說的可是墓毒?”她出自“水”部,位列十六,擅長易容變裝,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街頭巷陌乃至官宦府邸殺人。

這並非三小姐想要的答案,她輕輕柔柔地嘆了一聲,道。“不與你們說啦。你們成日板著張臉,說來的話又無趣,悶!”

“候天樓中人不得言笑。”木十一道。

“若無三小姐與樓主之令,不得多言。”水十六說。

三小姐撅著嘴問她們:“那我向你們發令,你們不論如何都會聽啦?”

兩位暗衛女子齊刷刷跪下,道。“正是。”

女孩眼珠一轉,用左手點著木十一,右手置著水十六說,“木十一、水十六,你們打一架罷,誰先傷著我便用花溪草試她。”

花溪草遇傷則成劇毒,兩位暗衛心知肚明,卻不敢違抗。木十一拔出短刀,寒光淬毒;水十六將纏在腰間的長鞭一解,舞出簌簌風聲。

趁她倆兵戎相見,三小姐溜出了房門。她往四下裏一望,見無守衛的黑衣,便放心大膽地在寺中閑晃。

無人之時,寺裏仿佛是死的。飛閣重檐將日光籠住,朱漆直柱上斑斑駁駁,蒙結蛛網塵灰。銀杏樹影凝滯不動,黯黃樹葉翹在淺淡日光裏,仿佛一幅灰蒙景畫。

三小姐看得心悶,又從觀音閣處折了腳步回來。前幾月寺中走水,險些燒沒了閣三層。閣中央的觀音巨像凸露出來,此時正從陰影裏以一只眼悠悠望著遠方。然而這慧眼只教人懼怕,因為其頭上頂著的十面泥塑小觀音像皆被人用鐵棍捅在口裏,其上懸吊著衣衫襤褸的幹屍。

一片沉凝空氣中,幹屍紋絲不動,在日光照耀只在地上投下幾塊兒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斑——那是忤逆候天樓規法的叛徒,被左樓主一掌掏了心後吊在那處。

雖然面龐幹幹皺皺,三小姐還是很快認出他們皆生得同一張臉面。這也難怪,依樓主喜好,候天樓中的女子都與左三娘面容相近,而據說男子也皆與左樓主念念不忘的舊情人生得相似。不管是用洗顏藥還是人/皮面具,左不正偏要進入候天樓的每一人合了自己心意方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