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五)流芳易成傷

自那之後,左三娘便千方百計地要給金五下毒。

她先是向刺客們打聽了金五的行蹤。金部有位帶著覆障阿修羅面具的刺客,位列十八,使偃月刀。雖說候天樓刺客皆冷面無情,但也有個別奇葩例外,這金十八便是一位。

金十八嘴多,常板著臉將旁人家底抖個一幹二凈。再加上他平日又與少樓主走得最近,三娘一問便將金五每日會去哪處偷果摸魚吃、晚上又哪兒閑晃皆講了個一清二楚。

聽聞金五夜裏時而會在觀音閣逗留,三娘大喜,忙往葦薪裏添了些樟腦、雄黃、砒/霜,又混了幾種毒物,就等那少年點了燈後將毒煙吸將進去,一命嗚呼。

沒想到兩三天過後,金五依然安然無恙,每日依舊在葵菜地裏翻蟈蟈吃。

三小姐方才知道他們刺客皆是摸黑走路,立在觀音閣的庭燎不是用來照明,而是用來藏刀的——若有人進犯,便從葦草裏抽出一把刀來斬人。

女孩兒大為氣惱。幾日來她往金五房內丟過毒香包、往門扇縫裏夾過毒針,那少年卻似是看穿她心思一般盡數避過:三小姐往房裏灌毒氣時他躺在在瓦上數星星,房內能不碰的物事便一根手指也不去動。

久而久之金五也習慣了。

他白日裏便溜下山門去,隨手牽一匹快馬去盤龍山腳下的溪河裏捉魚,任三小姐在他寮房裏烏煙瘴氣地胡鬧。夜裏也不回寺中,便枕在枯葉巨石上打瞌睡。

——直到有一日左三娘徑直找上門來。

盤龍山紅楓明艷,層林盡染,秋色濃烈燃於斑斕葉間;又有怪石嶙起,清泉淙淙。那時金五方削了一筒矮竹系上細麻繩,丟入山泉裏等魚兒上釣,又拾了些小石去漫山遍野地打鳥。

待三小姐來時他臥在石上,兩眼微睜微閉,口裏叼著的魚骨頭搖來晃去,一派賦閑自得的模樣。

三小姐下了馬,湊到他身邊嬌嬌媚媚地一笑。“五哥哥。”

金五睜開一只眼看她,眼神淡漠,實話說,這個稱呼著實令他胸口直翻酸水。

“三娘這幾日對五哥哥思來想去,輾轉難眠。一想到五哥哥在此風餐露宿,便恨不得要和哥哥同甘共苦。”三小姐柔聲嗔道,伸出玉蔥般的手指扯著他衣袖,又隔著綢布將他身子細細摸過一遍,故作驚態道。“幾日不見,不想哥哥竟瘦了這麽多!”

“…屠戶掂肉斤兩都沒你摸得準。”金五面無表情地說。

三小姐裝作聽不懂他的話,格格笑道。“那是因為三娘把五哥哥放在心尖尖上,哪怕掉一根頭發絲兒都心疼得不行。”

她忽而拍手喚道。“木十一,替我把午膳給五哥哥擺上,莫要讓他等急了。”

暗衛女子應聲而現。也不知她是從何處掏出一個桐油泥竹絲籃,恭敬地放在地上。蓋子一掀,裏面放著五個彩瓷碗,每個碗裏都溢出絲絲香氣來。

三小姐笑盈盈地用手指點著道。“香橙菊花蟹,秋油紅煨肉,糯米/青粉團,紅棗芝麻粥,糜子酥果條,哥哥要吃什麽盡管挑。”

五個小巧彩碗裏正依著釉色擺著相應食點,這碗金貴,裏面的食點也便宜不到哪兒去。金五略略一掃便闔了眼皮,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眯起一條眼縫來偷看。

這可比泥巴味的地龍好吃多了。他咬著魚骨頭想道。

這幾年他什麽都吃過,就是沒正經坐在桌前用過一回膳。方才還用草根樹果胡略填塞的肚子又不自覺發出一點饑聲來。

三娘見他的目光略有些猶豫不決,又是甜甜一笑。“五哥哥莫非是怕裏面下了毒?”她取了雙筷子,先夾了些肉絲放入口中咀嚼,待咽下後笑道。“瞧,三娘先試給你看啦。”

金五看她神色無恙,眉頭卻微微蹙起,露出一點懷疑之色來。他一翻身坐起,盯著三娘和那漆籃半晌,忽而搖頭道。

“要你試毒有何用?若你先服了解藥,怎麽試都不成問題。”

三娘聽了微微色變。“你若不信,可讓木十一也試試。”

金五道。“木十一是你的人,你服了解藥,她難道也沒機會服解藥麽?”

這話還真戳中了三小姐心裏痛點。菜食中的確下了毒,而她也的確為了以防萬一讓自己和木十一先服了解藥。怎料金五在偷襲暗殺之事上可謂老奸巨猾,一眼就看出其中詭秘來。

黑衣少年見她面色微白,抿著薄唇不說話,便道。“你倆都當不成試毒對象,那換一個便是。”他翻身跳下巨石,往巖側喚了一聲。“狗肉,過來罷。”

三小姐正奇怪他喚的是何人,忽見一條毛絨絨、喙生烏灰的海獒從石後飛撲出來,直繞著金五打圈兒。瞧它尾巴舞動、吠聲明快的模樣,顯是與少年極為親昵。

一見那大犬,三娘驚駭道:“烏嘴,你怎麽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