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二十七)一藥醫百病

……

“…我與少爺間的種種就是如此,你聽明白了麽?”

少女坐在長木凳上擺著腿,羞紅著臉支吾地問他。她使勁兒眨著眼,抿著朱唇想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卻總因心中忸怩而又縮起頸子來。

“…沒聽明白。”

王小元老實答道。

他與左三娘兩人此時正坐在廣源客棧中。王小元跨坐在一條長木凳上,仔細地將三娘的話聽完、不漏一字,卻依舊一頭霧水。

三娘在談及往事時吞吞吐吐、遮掩支吾,地兒名兒一概不談,因而他只大致明白了她最先看金烏不順眼,但後來兩人又因某事突地拉近了關系,遂混在一塊耍去了。至於什麽候天樓、黑衣羅刹之事三娘一概隱去不談,因此王小元也並未察覺其中真相。

況且這女孩在談到金烏時總會顯出意亂情癡的模樣,愈發語焉不詳。於是王小元只得像聽唱斷片的曲戲般勉強聽下去,卻總如丈二和尚般摸不著頭腦。

於是三娘嗔他:“罷了罷了。這些本是女子心事,你問這麽清楚作甚?”

王小元道。“唉,自然不必太過清楚。但去頭去尾,不免覺得其中玄妙、難以捉摸。”

左三娘笑著推搡他:“我可不管你聽沒聽明白,切記要幫我采蛇天茶,切記切記!”

王小元拍著胸脯,也嘻嘻一笑:“我去采藥便是,但可不管采不采得到,你也切記了。”

於是第二日清晨,他帶著繪有蛇天茶的畫紙出了門。

紙上畫著一支五瓣小花,似喇叭般小巧張開,花下是連起一片的圓葉。生怕他看不懂似的,左三娘甚而將葉片的脈絡也清晰繪出,蘸著淡墨在一旁寫上“蛇天茶”三字。

王小元對著那張畫了蛇天茶的紙左瞧右瞧。他忘性大,不一會兒便把這藥草姓甚名甚忘得一幹二凈。於是他晃悠悠地走一步,便要再把畫紙拿出來看一回,心裏還翻來覆去地念叨著藥草的名字。

他正盯著那畫仔細地看,沒想到正與踏入客舍的人撞了個滿懷。王小元被撞得暈頭轉向,不慎松了手將畫紙落在地上,那人低低地罵了聲,卻忽地道。“…王小元?”

聽到那熟悉的喑啞嗓音,王小元先是一顫。待他擡頭看去時,那人卻已俯身拾起畫紙,皺著眉看了半晌後道:“你要取蛇天茶做什麽?”

這人正是他家少爺金烏。

也不知此人這些時日上哪兒鬼混去了,但見他著一身雲紋織金衣,衣襟松垮,還帶著濃重的女人脂粉香,甜甜膩膩的。王小元心中略有不快,他抽過那張畫紙,道:“治病用的。”

金烏問:“誰的病?”

王小元道:“…你的。”

他家少爺沉默了一會,臉上忽而露出譏嘲的笑容。“你不知蛇天茶是劇毒麽?”說著便將那畫紙狠狠甩在他懷裏,冷言冷語道,“采來了你自個兒泡水喝去罷。”

王小元轉了一下眼珠。他還真不知道。

“這可是三娘給我的方子,什麽毒不毒的我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早放你酒裏啦。”

金少爺盯著他,目光陰冷:“什麽酒?”

王小元道:“你不是在醉春園裏逛得興起麽?那裏的姑娘難道不會為你斟上一杯巴山清?少爺,裝著拂手香的繡袋在你袖子裏露出來了。”

金烏一個激靈低頭去看,袖子卻籠得嚴嚴實實,哪裏有什麽繡袋的影子?他擡起頭正好對上了王小元笑吟吟的眼,頓時火冒三丈:這賊滑頭愈發像以前那般會耍人了。

王小元只覺得自己的前襟被一把揪住,照往常——他得挨金烏的打了。敲腦袋的時候居多,有時他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就是被金少爺給敲傻的;有時金烏氣極,還會直接往他鼻梁骨上揍一拳。

他以往是怕的,現時卻不知怎的幡然醒悟:他為何要怕金烏?

是因為這人是他主子麽,還是怕挨打?可即便是武林盟主之子的武立天都奈何不了他,憑他一身功夫也能逼退黑衣羅刹,那為何還要怕他家這小少爺呢?

於是王小元趁機一手攀上金烏的手腕。他腕節靈活,手法優柔,幾下便卸了對方的力。這舉動頗為出乎金烏意料,他還愣在原地,王小元卻已從他鉗制下輕松地掙脫開來。

“少爺你生氣作甚?該氣的可是我呀。”王小元心裏得意,臉上卻擺出一副哀聲嘆氣的模樣,“我可是得到懸崖峭壁邊豁出命去給你采藥,可你倒好,成日與醉春園的姑娘們廝混,也沒個正經樣兒…”

金烏厲聲喝道:“…這是你該管的事麽?”他目光如利箭般射來,似是要狠狠在人心裏紮上兩個窟窿。

王小元卻不甚害怕,滿不在乎道:“我就順口一提,沒想到聽者有意,反倒氣急敗壞…”

他眨了眨眼,忽而發現金烏頸側似是有一抹印子,淺淡而嬌艷,是女子的淺紅的唇脂印。一想到他家少爺可真是紮進歌伶舞妓堆裏去了,王小元忽而既無奈又心焦,雖說他自己也說不上來這心焦感緣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