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三十二)一藥醫百病

垂落的燈籠發出彤紅暈光,昏黯的房內置著張四方紅漆桌,桌上散著曼陀實、蜈蚣、蠍尾等毒物。左三娘正跪坐在一張圓高凳上,穿著紅緞子繡花鞋的腳丫子調皮晃動。她心情看來頗好,口中哼著蜻蜓小曲兒,在賬簿上寫寫畫畫。

王小元敲了門進來,將布包從懷裏取出遞給她。“喏,你要的蛇天茶。”

三娘先是一驚,隨即喜上眉梢,樂孜孜道:“小元,你可真好呀!我看天色暗了你還不回,險些還以為你喪命崖下,正心急如焚要去找你呢。”

王小元羞赧地一笑。心裏卻嘀咕著她這哪裏有半點“心急如焚”的模樣,分明是不愁自己回不來。他拉了條長凳翹著腿往漆桌旁一靠,向她眨著眼故意誇耀道,“為了尋得這藥我可費了好一番力氣,三娘,你可得再獎我一番才是。”

三娘嗔怪地打了他肩膀一下,力道卻嬌柔輕軟,“你又耍滑頭來了。我之前不是已把我和少爺相遇的事兒說了個清楚明白了麽?你這小貪鬼,還要我獎你什麽?”

她忽而兩頰飛起紅霞,大驚道,“莫、莫非你要我親……”

王小元往腰間一摸,把空蕩蕩的順袋抖給她看,討好地笑道,“能不能…替我向少爺說一聲,讓他先支下月的月錢給我……”

三娘一愣,蹙起眉頭道,“怎麽花得這麽快?”

王小元支支吾吾:“花得快是尋常事,花得慢那才叫守財奴。”

她倏地明白了王小元兜裏的錢無影無蹤的緣由,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問道,“你…這藥草莫非是用銀錢從采藥人手裏買來的?”

王小元緊張地點點頭。

女孩揪著衣角忽地站起,擰著柳眉、紅了眼眶責備他道:“你個傻子!誰會去賣蛇天茶這種毒草呀。我看你不僅遭了騙,還成了個被別人訛錢的冤大頭!”

她解了布包,拿出藥草一看,立馬滿臉臊紅。於是三娘把那株黃花藤往王小元胸前一擲,羞得哇哇大叫,同時罵道,“你拿了些什麽回來?這不是牽腸草麽!虧我還細細畫了張畫給你,你怎麽就數不清四瓣花與五瓣花?”

王小元一怔,俯身拾起那株草藥,仔細一看果真與蛇天茶有所區別。只不過當時他信得過阿藥,粗看之下又與蛇天茶極為相像。他只當是采藥人不慎碰落了一瓣花,此時看來倒沒這麽簡單。

見三娘氣惱,王小元忙安慰道,“是我不好,我明日再去一趟。這回完完全全、仔仔細細地按你的畫來尋。”

三娘氣得噎住了,好一會兒才撫著胸脯緩過來,“那你先前就是馬馬虎虎、隨隨便便地去找藥草?”

她又盯著那株牽腸草心緒復雜地沉默了片刻,伸手去揪王小元的耳朵,“你這呆瓜、色胚,拿牽腸草給少爺有何居心?壞死了,我看你肚裏全是壞水,黑漆漆的一片!”

左三娘最熟悉藥性,以前又曾多見候天樓刺客以這牽腸草去使目標迷亂,好趁機下手,自然懂得這藥草的迷情之效。牽腸草在行雲雨之事上尤其用得多,因此又有“含情草”之稱。

王小元愣愣道。“什麽居心?我還能對他有什麽居心…”

對了,他近幾年的心願就是能哪一天像木嬸那樣攆著金烏打一回,最好能把他抽趴下,讓他好好嘗嘗自己挨打的滋味,這樣方能報這幾年自己受苦之仇。

想到此處他不禁撲哧一笑,這笑教三娘看了更為火惱,以為他心裏懷著什麽不正經的心思,揪著他打道,“你還笑!下流!無恥!”

她的拳頭似雨點一樣落在他身上,王小元卻不覺得痛,伸手牽住了三娘的手得意洋洋道:“說居心倒是有,我每天都在想著如何把他……”

他話還未說完,就生生將後半截“打一頓”的幾個字給吞了下去。因為這時金少爺忽地推門進來了。

明明已至戊時,正是夜幕降臨的時分,金烏卻打著呵欠進了門來。他發絲淩亂,惺忪睡眼裏帶著點困倦的薄紅,仿佛這一日都在呼呼大睡,此時終於轉醒了似的。

王小元見到此人身影,不由得渾身一震。因為他還未曾見過金烏的這身行頭:這人平日裏總披著件緇金帶銀的寬衣,或是一身俗氣花綠的明金袍,此時卻只著了一襲漆黑的窄袖戎衣,樸樸素素,似能隨時融進夜色之中。腰間束的皂色綢帶上系著柄雲頭短劍,搖晃著垂下。

王小元忽而覺得這樣的裝束很是熟悉,他左思右想,忽然大駭:在錢家莊那夜,黑衣羅刹不就是以這身打扮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麽?

金烏口齒不清地嚷道:“三娘,你……”他眨了眨眼,望見屋內還有個王小元,忽然猛地住了口。他用袖子胡亂在臉上抹了一陣,兇狠地瞪向了王小元。“你怎麽在這裏?”

王小元嘻嘻笑道,“我來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