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六)桃李醉紅妝(第2/3頁)

銅壺啪嗒一聲掉了下來,滾燙的水淌了一地。玉南赤兩眼瞪得如銅鈴般大,嘴張得能吞入兩只蛋。

他忽而狂性大發,口裏哇哇直叫,連滾帶爬地溜入房裏。起先是抱著鳥籠顫巍巍地流淚,其後又快手疾腳地掀開籠門,將一只只鳥兒往外掏,放到窗欞邊趕走。

“長老……”

“他娘的,玉求瑕回來了!”南赤長老的臉皺如苦瓜。“俺這一屋的鳥還不要被吃凈?唉,俺的飛駁烏,雉雞崽,青羽雀兒啊,只只被他抓去抹姜椒在火上炙……”

還在天山門時,玉求瑕隔三差五就會往他這處跑,掏空了一溜兒鳥籠。玉南赤每回看他嘴角泛著油光姜末,都得心驚膽戰一回。這廝還在呂祖殿旁用石頭搭了小窯,常堆著薪炭,火石,花椒末一類的物事,熏得殿墻煙黑,四處逮哈士蟆與白鷙吃,幾乎吃空整個山頭。

玉甲辰沒想到自己敬重的師兄如此不受待見,但礙著長老的面也不敢有所怨言,只垂著頭道:“長老莫慌…門主先幾日入了刑房,現時還未出來。”

“他?入了刑房?”玉南赤愣愣地望著他。

“是。由西巽長老掌刑…”玉甲辰咬了咬牙關,“應是一時半會出不得了。”

西巽長老出手極狠辣,最善杖楚,既能教人痛不欲生,死去活來,又得教那人留得口氣,不致殘死。但對玉求瑕可用不著留情,因為此人為修玉白刀法早已毀去一身骨脈,再怎麽打也不要緊。

玉南赤的臉先是呆滯的,其後緩緩擠出笑容來,他一邊呵呵低笑,一邊手忙腳亂地把方才趕跑的鳥兒一只只逮回來往籠裏塞,待忙活完,他挺直腰杆,捏了捏下巴下的老鼠須,裝模作樣道:“如此…甚好。”

玉甲辰的頭埋得更低了些,悲哀像麻絲般一圈圈纏在心上。天山門果真無一個擔憂他師兄安危的人。

銅壺裏還有些熱水,南赤長老拾起來斟在茶盞裏。“唉,可惜啊,這回是西巽出馬。俺這鳥兒終於得安生幾天咯。”

“門主…他要緊麽?”

“怕啥,死不成的,頂多在靜堂裏挺上幾日。”玉南赤想起那渾小子,不耐煩地擺手,“天下第一怎麽可能被寬板兒打死?他若死了,沒人學得來玉白刀。只有蠢人和傻子才學得了這刀,講什麽破而後立,一根根骨頭錘碎,正經奇經盡廢,哎唷,想想就痛……”

玉乙未聽得起了雞皮疙瘩,小聲道:“還是使劍的好。”卻聽得身邊玉甲辰喃喃道,“…原來師兄所言是真的。”

南赤長老沒聽清他倆的悄聲話,只費勁地又擠回椅上,腆著肚皮道:“唉,你倆要想去看他,去靜堂就成。別看他那副渾頭模樣,性子倒也不壞,你若要問他功法,什麽疑惑都能替你解得。”他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卻又想起玉求瑕往日偷雞摸狗的好事兒,拍著竹椅嚷道,“算啦算啦,讓他吃一回教訓罷,這回打得狠些,下次也該長記性啦!天山門豈是自個兒家,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聽了此話,玉甲辰騰地站起,匆匆向南赤長老作揖別了。他走得風風火火,失了往日禮數,過了門後直往靜堂處跑。玉乙未提著鏟箕小跑著隨在他身後,喚道:“甲辰師兄,您要去何處?”

玉甲辰卻趕不上答話,他心裏惦念著那被鎖在靜堂裏的人。往日灑掃時他見過,堂裏只置著一張石床,環堵幽暗,甚是清寒。若是挨了西巽的刑罰未得上藥,丟在那陋室裏,神仙也捱不過三日。

待跑到了堂前,他也顧不得失禮,拍著隔扇門上的鎖喚道:“師兄…門主!您在裏邊麽?”

上頭玉甲辰在敲門,玉乙未縮在階下,惶惑地望著四周,咬著指頭發抖:“這…這若是犯了門規,定不幹我事…不幹我事……”

門敲了一會兒,卻不見動靜。玉甲辰愈發心急如焚,怕是師兄遭了重刑,在裏頭昏死過去。他咬了咬牙,轉頭向玉乙未道:“乙未,西巽長老有鑰匙,去向他索來。”

玉乙未口唇哆嗦,頭搖得似是要擰下來。“我的好師兄唷,要去閻王手裏索名簿,這事我可幹不來,您、您另擇他人罷。”

“人命關天!”玉甲辰急得漲紅了臉。

“門主是何等貴人,自然不必教我們這些小弟子操勞。”玉乙未反而來扯他衣角,“快走快走,等被東青長老逮著,那靜堂裏又得添兩個人頭啦。”

玉甲辰自然放不下還關在堂裏的師兄,梗著脖子不肯挪一步。玉乙未又怕得緊,生怕挨藤鞭伺候。他倆推搡半日,忽聽得隔扇後傳來個尖尖細細的嗓音,顫顫的。

“…有誰在外頭麽?”

玉甲辰趕忙撲到木門邊,耳朵貼在門扇上,他有些拿不準這是不是玉求瑕的聲音,急問道,“師兄,是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