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十二)桃李醉紅妝(第2/2頁)

引贊與通贊請他倆就位,玉求瑕懵懂地隨他們走,到堂前對著牌位供桌,剪彩鴛鴦,獻香叩首,也不知道是在拜誰的祖宗。那新娘子也一言不發地照做。

待要拜天地時,他有些慌了,生怕這幾拜會誤了三娘一輩子,便小聲對新娘道。“三娘,演到這兒還沒成麽?假戲要成真啦。”

儐相已經在朗聲道:“一拜天地——”

那紅衣人兒沒理他,倒先躬身下去。玉求瑕沒法子,只得照辦。

待他倆對拜完了,男賓女賓歡湧而上,一下把人擁進洞房裏,在帳上灑棗栗,鬧騰一番,既唱些淫|浪小曲,又趁機對新娘子攬腰牽手。

花席上擺著些些脂膏,喜佛,肉蓯蓉丸一類的小玩意。玉求瑕在醉春園裏待了些時日,知道這些都是合|歡助興之物,臉上倒有些發燙了。他悄悄瞥了坐在床沿的新娘子一眼,那人只是安靜地坐著,無聲無息,像供瓶裏的木芍藥花兒。

——

金五可心煩得很,他頂著蓋頭,在寬袖裏翻來覆去地撚著飛蝗石。

也不知三娘與顏九變布置時出了什麽差錯,邀來些醉春園裏的倌人常客,這些人都歸南派的管,他實在無處下手。先前他覺得不過是殺天山門一位三珠弟子,實在不需如此陣仗,便斥退了水部眾人,現在他可後悔極了。醉春園裏的人可都是大膽的主,拿秘戲春畫來逗弄他倆,還凈把他往玉求瑕那處推搡。

待這鬧事歇了,房裏只余下他們兩個,卻已被鬧得烏煙瘴氣,幔子被扯得歪扭,棗核與春畫頁散得到處都是。玉求瑕的臉早如燙熟的蝦米一般紅,他蹲在地上把瓶罐拾起,借著燭光見上頭寫著什麽“海狗腎”、“助情香”,手頓時像遭火燎了一般縮進袖裏。

好不容易拾掇好了,他靠在床角,嘆氣道:“好啦,你先歇下,在下就在這兒挨著。那逸夫惡棍要半夜殺來也別怕,有在下留在此處,你定不會遭他煩擾。”

玉求瑕看了看身上的官服,依舊有些不自在,蹙眉道,“在下就是怕委屈了你…風言風語長得最快,要是你以後遇到了好人家,倒要反過來怪在下啦。”

他正絮叨地說著話,忽覺得眼邊似是飄來朵紅雲,淺淺的陰影籠在臉上。那新娘子不知何時已經靠到他身邊,伸手來摟他。

玉求瑕僵住了:“三娘,在下可沒想到今年要娶媳婦兒,你也沒想著下半輩子要賴著個窮小子……”

話正說得一半,他忽地瞥見那手心裏留著道疤,新肉顏色淺,在昏黯燭光裏像蜿蜒的長蟲。虎口、腕上有繭,顯是常年使劍的痕跡。刹那間玉求瑕打了個激靈——這怎會是三娘的手?

出手不過在一瞬間。

金五扣住自袖裏滑出的柳葉刀,發狠地紮向臂彎裏的那人!

這可算得一出險招,若不是紅衫下藏了副軟甲,他可不願湊近此人半尺。水部常用這陰法子,前一刻柔情蜜意,下一刻暗中傷人,沒半點失手的余地。

只可惜這回殺的人的確並非常人。

刺客只覺得他圈著的那人像條遊蛇,柔若無骨,霎時間玉求瑕將肩頭一擰,倏地從他臂間滑出,同時手探上了腰後松紋刀。

第一刀,完璧無瑕!

一屋的彩幔花燭瞬時四裂,火光湮息。那刀有如拔柳勁風,撲頭迎面而來,紙窗門劈翻了去,吊屏鏡架往墻上零落地砸,碎成一地齏粉。

刀風掀飛金五罩在頭上的紅巾子,露出副陰慘慘的鬼面來。青面獠牙,目睒如燈,正是板刻畫裏方得一見的羅刹鬼。玉求瑕先是嚇得渾身一凜,隨即勉力笑道:“娘子,你真是如天仙下凡……”

金五見了那刀法,人先懵了,他記得兩年前在海津曾見過一回,可現下卻管不得那麽多。他猛地躥起,一擊不成,第二劍可不得失手。衣裏藏著的百十枚棱鏢,山核桃在跳,他偏不信今日就取不得這渾頭新郎官的性命。

見那人影如疾電般飛來,玉求瑕把刀抽在手裏,挨到房角,冷汗從頰邊滑下來,滴到官服上。他現在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看來今日倒不是成親,是要找他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