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十三)桃李醉紅妝

刹那間,鏢子飛釘一類的暗器撲頭蓋臉向玉求瑕彈來。看著雜亂無序,寒光卻交織成一道密網,自八方四面直襲他周身要害!

玉求瑕旋著刀鞘,雙目微眯,來一枚他便接一枚,竟全數輕松打落。鐵釘掃在刀鞘上,如同雨點在瓦楞上丁零作響。在天山崖上捉飛旋的白鷙時他練就了好目力,常年在堂檐上偷摸溜達又讓他有了難以捕及的飄零身法。

他一邊打掉鐵鏢,還不忘一邊貧嘴:“準頭不行啊,娘子。您這是要在下開鐵鋪呢?”

別的不說,玉求瑕還真沒看出來眼前這羅刹鬼居然能在嫁衣裏藏繁如星點的暗器,他瞧那紅衫子就一塊薄絹布,竟也能掏出仿佛用之不竭的殺人玩意兒來。

可下一瞬他就急得差點咬掉了舌頭。羅刹鬼跳到床沿,將支著花幔的杆子一抽,竹筒崩成兩半,露出把漆黑如墨的直尖刀來,在夜裏泛著幽深寒光。

鐵鏢如星,尖刀似月,刀振天地六合,平四野八荒。這羅刹鬼一上來便使出雷霆萬鈞的氣力,每一刀都又疾又狠,仿佛不願給他一絲逃脫的間隙、喘息的余地。

倏然間,玉求瑕目光如電,看準刀鋒,趁機用鞘與刀背一夾,總算格住了那兇狠的黑刀。他額上冷汗涔涔,終於把那問題道出了口。

“——你是誰?”

羅刹不言不語,手上的刀握緊了幾分,震得刀鞘咯咯作響。殺人時不報名姓,報了便要斬草除根,而他現在還沒有能將這人除根的底氣。

他倆纏鬥幾合,把月桂架子連同花帳一塊兒劈了,帳上的棗子與落花生簌簌砸下來,柳葉窗格和墨花門扇四裂,激起一室飛揚塵土。玉求瑕覺得對面這人難纏至極,方才摸出他刀招裏的門道,下一刻又會換一路法子使。他與這人對刀片刻,便仿佛與世間百流高手交過了鋒!

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片刻,玉求瑕趕忙插口問道:“三娘呢?你把她整哪兒去了?”他倏地蹲身閃過襲來的刀鋒,話尾按不住地發顫,問道。

“你是…候天樓的麽?”

玉求瑕瞧這人殺氣騰騰,與那日糾纏玉甲辰一行人的刺客如出一轍,身手卻矯捷靈絡得多。他曾與候天樓數人廝打過,皆沒這人棘手,看來今日倒是撿了個頭彩。

羅刹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嘶啞。“你話太多。”

話音未落,刀尖猛地向前一探,擦過玉求瑕的發梢,若要偏倚半分,此時就該挑去他一只眼。可玉求瑕只是往旁一瞥,還伸手敲了敲刀身,笑嘻嘻道,“唉,在下要能動口,絕不動手。和氣致祥,咱把刀放下,有話好說。”

這“說”字還沒落定,漆黑刀鋒便猛地一轉,將刃口對著他頭顱劈去。金五冷若冰霜地道。“…與你無話可說。”

若不是玉求瑕練了身柔功,腦袋縮得比烏龜快,此時一定掀了半邊的腦殼兒。他往地上一滾,趕忙把松紋刀握緊了,卻驚見那刀刃上細紋密布——這刀受不住玉白刀法,用不得多久保準便會成了齏粉碎末。

玉求瑕現在後悔出山門時沒把玉白刀從冰池裏撈出來,他現在就像沒了馬的騎軍,禿了羽的銅箭,對著個從西域風沙裏跳出來的羅刹鬼。

他招架得難受,金五也不好過。他倆這架打得像糖畫攤鍋裏煮稠的飴糖,黏稠地絞在一塊兒。當初挑在房裏下手便是要玉求瑕不好使刀,沒想到現在連自己都被牽絆到了。

兩人短兵相接,皆施不開手腳。玉求瑕惦記著三娘的下落,生怕她遭了刺客的毒手,便一邊用刀鞘抵著金五的刀,一邊不依不饒地問:“您行行好,告訴在下那小姑娘去了哪兒罷。”

見羅刹不答話,他心裏愈加發慌,卻依然不忘貧嘴。

“三姑娘被你整沒了,這可如何是好?在下一介良家子弟,竟被套了美人局、紮火囤……不過娶雞隨雞,娶鬼隨鬼,要是找不著她,實在沒法子,你就來頂在下的娘子,下半輩子一窮二白,簞食豆羹……”

聽罷此話,那羅刹出刀突地更淩厲了些,若說先前還耐著性子周旋,現下便是刀刀沖著要害,偏要取他性命。

玉求瑕見激將法有用,邊東躲西竄,邊故意挑釁那戴鬼面的刺客,“娘子,夫人,心肝兒——”接著又趁機補問道。“左三娘在哪兒,您知會一聲可好?”

金五不是沒見過潑皮無賴之人,可他著實沒見過這般既不要臉又厲害的閑人。他從來冷靜自持,今日不知怎地卻心頭火起,滿心想著怎麽把那可惡渾子拿下,於是沉聲喝道。

“……她死了!”

這話給玉求瑕心上驀然來了重重一記,他忽地停了腳步,不可置信地望著羅刹鬼,喃喃道。“…死了?”

“落入候天樓手裏,還想如何,供著麽?”金五不想與他多言,含糊搪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