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十三)桃李醉紅妝(第2/2頁)

但那刀客只是呆呆地重復了一遍,“死了?”

玉求瑕覺得自己的心沉了下去,“誰殺的?”

“我。”金五說。“一劍穿了心,屍身丟在亂墳堆裏喂狗。”

月光下玉求瑕的臉煞白一片,金五覺得有些好笑。左三娘不過花了月余的時間與這人混了個臉熟,沒想到這小子竟記掛起那古靈精怪、鬼點子頗多的女孩兒來了。

玉求瑕的聲音發顫。“是你殺了她?”

遠處飄來幾聲犬吠,在空落的青石街裏遊蕩,又漸漸湮息。院旁的戲樓酒肆裏的笙歌沒聽過,歌伶柔柔的嗓音像綢子般蓋住了他們兵戎相見的鏗鏘聲。

金五點頭。他可不想再站著與這渾球嘮嗑下去了,何況身上還裹著緞袍嫁衣,怪難受的。先前他穿上時遭三娘笑了一通,嗔他扮得沒半點像新婚女子,身板邦硬,倒像個要去剪人命根子的怨婦,殺氣騰騰。

現在便是殺了這人,金五估摸著自己也得落個笑柄。這事兒保不準水部的人會知道,繼而傳到金部的人耳朵裏,然後他得挨金一斥罵一通,用左不正那套法子來壓自己。

刺客握緊了刀,只消一瞬,他便能取下此人頭顱,如同先前百十次所做的那般。左不正出手疾迅,因而他也一直在練最快的刀。

只可惜——眼前這人天下第一的名頭貨真價實。

未及出手,金五忽覺得眼前一花,待他反應過來時,松紋刀的刀鋒已閃至眼前!刀身不過二尺,氣魄卻似能上破青雲,下吞浩洋,一刀分開混沌天地。看著和柔,實則暗藏鋒芒,能分金斷玉,削鐵如泥。

玉求瑕望著他的目光寒涼,像天山終年不消的冰雪。“…第二刀。”

“玉雪輝寒。”

霎時間金五汗濕重衣,他腦海裏忽地飛過了這人門派的名字。洞天之冠,天山之巔,此刀能劈霜斬雪。一刀驚人,二刀傷人,三刀殺人。這是玉白刀法!

刺客趕忙伸刀去抵,卻聽得一聲脆響,原來是玄鐵刀禁不住這刀勢猝然崩裂。那刀太過迅捷,陡一相接他便覺得肺腑翻湧,似是有人伸了根鐵杵在他身子裏亂攪,閉著牙關才沒讓血沫湧出來。

這回玉求瑕可真動了氣,雖說他素來不是個易怒的人,也不願使刀壓人,能不動手便要藏著。可當聽得這人是候天樓出身,又讓三娘慘斃荒野時,他心裏的那根弦猝然繃斷,故而使出了那必定見血的第二刀。

他緊攥刀柄,只覺麻絲似是要嵌進肉裏,可心裏卻沉凝得更甚。他想:是不是三娘受牽連,過錯應皆歸於他?候天樓緊咬著天山門不放,那女孩兒頗為無辜,卻橫遭這群幽鬼毒手。

玉求瑕倏地擡首望向對面那刺客,他余怒未消,第二刀未出盡,第三刀的勢頭已冒了端倪。可正要出手時他卻忽地僵住了。

寒光乍現,方才那刀生生劃過金五臉上覆著的銅面,擦了道口子。刀尖一挑,那羅刹鬼面就忽地墜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幾滾,當啷作響。

一霎間玉求瑕望見了鬼面下的那張臉,在月色裏似雪一般慘白。墨黑淩亂的發絲間藏著對幽碧的眼,眥角上揚,兇煞淩厲得過分,卻著實勾人心魄。

金五眼下遭他劃了一刀,殷紅血水順著頰邊往下淌,看著真如地獄裏爬出的惡鬼,怵目驚心。

見銅面掉了,刺客一咬牙,翻身抓起那紅蓋巾系上,重新掩住半邊臉孔。

其間不過片刻,玉求瑕卻已看清了那鬼面下的樣貌,腦海裏似是有道驚雷驀然炸裂——他見過這張臉!

在海津?

不,似是很久之前便見過。非但見過,還相當熟識。

可似是有團迷霧在心頭洶湧翻騰,梗塞得難過。

他暗暗回想那人的樣貌,七年了,縱他如何在心底刻畫那人模樣,逼自己不得忘卻,卻早已記不大清。在兩年前的海津他也遇過一個極相似之人,但那時趕著擺脫長老,又覺得那人與候天樓無甚幹系,玉求瑕便也沒放在心上,還把令他心焦不已的門主玉飾隨手贈了人。

可今夜卻不大一樣,眼前此人是候天樓出身的刺客,定能問詢得清他要尋的那人的下落。

玉求瑕抽刀對準金五,紋裂的刀鋒泛著細碎寒光,鮮紅的血珠一滴滴墜在地裏,每一下都教他心頭突突鼓動。

他聲音顫得厲害,又將那問題再問了一遍。

“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