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十六)桃李醉紅妝(第2/3頁)

只是在下一刻,金五便驚得目瞪口呆。

玉求瑕張開手對著他,神色無虞。“你不是要殺我麽?來啊,哪兒都任你刺。”又嘻嘻笑道,“看準了點,方才的準頭真不行。”

那人手上無刀,自己只消一刀過去便能了結他性命。明明正是大好機會,金五卻覺得自己聲音發顫:“…你犯了什麽毛病?”

玉求瑕朝他扮鬼臉。“你要我拿刀,我偏不要。你忘了麽,少爺,我最會和你對著幹了。”

這新郎官打扮的人對自己一口一個“少爺”,聽得金五心焦。霎時間他再也不顧心頭躁動,手往幔子裏探去。

一聲脆響,他掐斷了竹立,另一把漆黑鐵劍在月光裏滑出。這回他不敢使刀,因為對面那人是全天下刀法使得最好的人,自己再出手不過是班門弄斧,徒增笑柄。玉求瑕安靜地看著他拔劍,劍身在立柱邊擦過,發出刺耳尖嘯,初時緩,後時疾,而後如雷霆一閃,迸裂而出!

殷紅的鸞帳刹那間裂成長練,柔滑地在劍鋒前斷成數截。羅刹的劍法從來穩而狠準,每一劍都重鈞難抵。他一出手便是鈞天劍法,武林盟主武無功的定山之劍,如崢嶸巨嶽,似崚嶒天峰。

這劍法玉求瑕不是沒見過,武無功憑著這劍法威震四海,坐穩盟主位子,卻少有人知道他家少爺九歲時就已偷師而成。

玉求瑕忽而有些恍神,過往光景倏時湧上心頭——那時金烏正臨幼學之年,可煩練武的事兒,聽寧遠侯家出了個天賦異稟的小公子,武盟的人日日流水般地往廳堂擠,想把他攬進自己門派裏。但金烏偏不幹,提著劍往院裏兵鐵架前一站,把各流各派的功法演了一遍,又煞有介事地把其中舛訛挑了個清楚。後來沒人敢收他,連武無功也不成,因為金烏只看了一遍就把鈞天劍演了三成,人人道此子日後若不是獨步天下,就定是個武林禍害,個個都繞著道走。

可現在沒人記得他少爺了。金府荒蕪,枯草萋萋,墻頭外立著幾個歪扭的墳包。江湖息生息死,人死名散,誰也記不得鋒鏑余生的金震,更沒人記掛曾有五陵年少,志氣淩雲。

他若不記得,便再也沒人記得那羅刹鬼的真名。

刀鞘擋不住,玉求瑕索性也一齊丟到旁側。他先前還真不確定這人是他家少爺,見這人除容顏外,身上沒半點過往影子,愈套話心愈涼。可現在卻不同了,初學刀時他便是與他家少爺對練,若是方才還有所猶疑,現在早已認出了這刺客路子心性與金烏如出一轍。

不是像,而是本來如此!

金五此時可氣得夠嗆,這人連鞘都丟了,赤手空拳對上鈞天劍法,顯是自負得過分。今兒本是來殺人的,現時卻火冒三丈,徑直把手上的劍也丟開。玉求瑕不拿刀,他也偏不要拿劍。

拳頭倏地攥緊,金五發狠地往對方要穴打去!步移身進,摧齒透骨,拳頭如雨點般招呼上來。瞧著是少林拳,可拳眼裏卻陰毒地藏著枚環鏢,打在身上定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他扣著兩指,指節外凸,每記都迸出全身氣力。玉求瑕額邊沁出冷汗,慌忙卷著袖去抵。使刀還有些勝算,拳腳他可拼不過金五。

“慢著慢著,我不打啦,饒了我吧少爺!”玉求瑕抱頭鼠竄,“你一劍刺死我算了,一拳一拳來,和剜砧板上的魚有何不同?”

羅刹鬼悶聲不響,像撲食猛虎般沖上去廝打,看著無甚章法,實則嚴明仔細得很,沒有半點紕漏回旋的余地。玉求瑕用袖口卷著拳去抵,立時覺得皮膚上火辣辣的疼,內勁一直沖到臟腑裏,翻江倒海,直讓人頭昏腦脹。他東逃西竄,從架床上跳到竹梅圍屏邊,瞧準時機往屏後一閃。

玉求瑕閃得快,金五沒躲及時,半邊肩膀撞到石屏上,頓時齜牙咧嘴地歪了身子。於是玉求瑕趁機腳尖一勾,撲上去扭住他胳膊,像何羅魚一樣巴著他不放。

兩人在地裏滾作一塊扭打,兇狠得緊,磕在櫃腳門扇上,掀得塵土四揚。金五先前不慎撞了一下,肩骨嗡嗡發痛,胸前更是火燒似的疼,玉求瑕箍著他兩手,死活不放。

“放手!”

金五吼道,可玉求瑕偏不放。刀客習的是玉女身法,身子柔活得很,像蛇般絞在羅刹鬼身上,且愈勒愈緊。金五有些喘不過氣來了,眼前發暗,這人抱著自己的勁兒可夠難纏,他覺得再過片刻自己都要被絞出水來。

他倆像無頭蒼蠅般滾來撞去,碎瓷片紮進肉裏,血和汗滴撒了一路。金五拼了命似的要掙脫,從喉嚨裏擠出幾絲罵聲,“你他娘的……唔!”

刺客忽而住了口,因為他的眼角瞥見了地上躺著的白瓷瓶。碎裂的瓷片間有粘稠的蜜漿在淌,細細的涓流在月輝裏瑩潤發亮。同時一股甜膩的香卯足了勁頭往他口鼻裏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