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十八)桃李醉紅妝(第2/2頁)

“…我不是易情。”臼齒咬進了肉裏,帶著苦澀的血腥味,他執拗地擰頭道。

左不正微笑,“那你是誰?回答我,你的名字是什麽?”

他搜腸刮肚,卻驚恐地發現自己頭腦空空。木部的人按著他,把毒水一瓶瓶地往他口裏灌,他又咳又嗆,涕泗橫流,腦袋像遭了鐵骨朵一錘。

名字沒了,過往的他已不再是他。

他呆呆地望著那身覆山文甲的女人,忽而發現在釘板間擠著半張臉,眼洞空蕩,似在無聲慟哭。那是他娘親的面容,如花笑靨被長釘穿得千瘡百孔,半邊成了血泥。被刺客們梟了首,屍身刺在雲鬘山頂遭雨淋日曬,漸漸爛成蠅蛆棲生的肉塊。

從今往後他果真孑然一身,再無歸所。名姓似遭塵泥掩埋,過往如飛灰散盡。

刺客忽而發狠地攥緊了手裏的瓷片,血從手心裏淌落,怵目驚心地瀉在紅衫上。

他緩緩收回眼,目光落在玉求瑕身上。金五著實想不起這人是誰,可這人卻一直糾纏著他,喚著個陌生的名字。每喚一聲,便能教他心勞意攘更甚一分,如有驚濤駭浪在心中翻湧。

疲倦令他再也撐不住眼皮,金五咬著舌側,把瓷片扔到一旁,手心裏還在淌血。他腦海裏排演過千萬回與玉白刀客刀劍相交的情景,時而被攔腰斬斷,時而骨毀魂散,卻不曾有一回像今夜般荒唐可笑。

“殺了我。”金五喃喃道,慘白的皮膚下青色的血脈在突突跳動,他的眼布滿了晦暗的雲翳,直勾勾地望向伏在他身上的那人。

敗者為寇,羅刹鬼本就在濟河焚舟的道上走,若要落敗,只得殺身,有進無退。

傷痛攜卷著倦意襲來,他眼皮輕顫,聲音漸弱,言辭卻像是蠻不講理的懇求。“玉求瑕,殺了我。”

——

木爪勾住樁子,小舸悠悠靠了岸。左三娘趴在船緣等了好一會兒,眼皮困乏得打架。她盯著黑漆漆的三合院,莫說是火光,連一絲響動都沒有。竹枝從墻邊探出來,在地上落下墨痕般的淡影,可這影子也很快湮沒在無邊的夜色裏。

戲樓歇了,梆子聲在直巷裏回蕩。地上還散著些彩紙,貼在漆門上的囍字已剝落了一半,蔫蔫地垂著,仿佛白日裏的喜慶不過幻夢一場。

木十一躍上岸,像貓兒般悄無聲息地鉆入陰影裏,耳朵貼在墻上。“靜得古怪,無一刀劍相交聲。”

三娘打著呵欠。“死人哪裏提得動刀?五哥哥定是把那人痛快殺了,現在正偷閑打瞌睡哩。”畢竟處了數月,有了些交情,她不覺為那姓玉的哀憐片刻,心裏祝他莫要冤魂不散纏著金五,又飛快從船板上挺起身來,趾高氣揚地指使道,“木十一,去裏頭瞧瞧。”

暗衛女子向她俯首躬身,正欲提身躍起時忽而神色一頓,又往墻邊一貼,手中拔開泛著寒芒的短刀。“有腳步聲。”

木十一戒備,三娘卻喜出望外,心裏直道:莫非是她那五哥哥?金五向來履險如夷,雖說總負傷披紅,可總歸是厲害的。殺個江湖榜上二十開外的小弟子,於他而言定是信手拈來。

磚道上漸漸浮現出人影,腳步聲淩亂沉重,墨黑的門洞裏突然現出青綠官服的一角。三娘眼瞳驟縮,霎時一驚,卻看見有個人影跌跌撞撞地從檻木邊絆出來,懷裏還抱著一人。

她立時看清了那被抱著的人的模樣,一身皺巴巴的金線襖子,胸口蓋著張被劃破的羅刹銅面。金五似是失了神智,緊閉著眼,仰著腦袋斷續地呼吸,平日裏慘白的臉泛著潮紅。

“五哥哥!”

左三娘趕忙從船板上跳起身,沾著一身水花心急火燎地爬上岸。木十一見狀如箭般躥到她身邊,警戒地護衛。她奔到金五身邊摸了把額頭,燙得嚇人,非但如此,他全身都是滾燙的,像在沸水裏滾了一遭。

抱著他的那人喘著氣道:“他…是不是…身上帶了傷?忽然便昏過去了。”

三娘探了鼻息,又仔細捏按他身子。當觸到胸口時金五忽地渾身震顫,險些像魚兒一樣從那人臂彎裏跳出來。她蹙著柳眉道:“唉,這死倔鬼,又不與我說,骨頭又斷啦。傷上疊傷,從未停過,也不知哪日能養好?涸澤而漁,焚林而獵,他怎就不知悔改?這輩子只能當個短命鬼啦。”

可她忽又覺得古怪,這熱症不似尋常症結,倒像是什麽稀奇淫/藥下到了身上,頓時心生疑竇。

這時她意識到眼前還有一人,擡起頭時卻驚愕地撞進那人眼裏。他兩人對視半晌,皆覺得對方面熟,同時大驚道:

“…玉甲辰?”

“三娘?”

他倆大眼瞪小眼,又指著對方驚駭地異口同聲道,““你怎地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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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叭…是有車的,但因為年齡原因就不開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