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十九)桃李醉紅妝(第2/2頁)

“給個準話兒!”

“沒…”玉求瑕道,“不過在下也記不清,像做了場夢似的。三姑娘,在下覺得你給的藥丸且試無礙,能拿去給少爺…金公子服下了。”

左三娘見這人昏昏沌沌,腦子不甚靈光,再一瞧他倆皆是衣衫不整,情態曖昧,也不知是否已行了夜合之事。

她望著昏倒的金五,覺得時機正好,忽而大喜道:“你若沒辦,我來辦他!”說著便張牙舞爪,如餓虎覓食般地要撲上前去。

玉求瑕看得呆了,他往日看左三娘和氣親善,怎知她算得個候天樓裏的小魔頭?

所幸木十一這時忽地從旁閃來,一把捉住三娘後襟,把這女孩兒放到青石階上,又眼疾手快地把舂桶往她手裏一塞,冷冰冰道:

“三小姐,少樓主的傷還未愈,制傷藥乃當務之急。”

“木部的人不會制藥麽?”三娘愣愣地問。她現在滿心都是如何撲到金五身旁,心裏躁得很。

“自然會,”木十一神色平靜,道,“不過三小姐百治百效,非我等能比肩。”

她欠身行了禮,重新悄無聲息地沒入影子裏。

三娘蹲在石階邊氣鼓鼓地搗著藥,望著不遠處的金五,又看看發著愣的玉求瑕,心裏愈想愈不是滋味。如此想來,這夜與玉求瑕拜過堂的人是金五,若往後再與她家五哥哥混作一塊兒,還不被嘴閑的刺客在背地裏笑她作姘婦?

雖說金五定是不在意,仿佛除了應付左不正外,世上無一能再讓他在意的事兒,因而也常獨來獨往,落得一身遭人風涼話的話柄。三娘有些氣不過,可也實在管束不住刺客們暗地裏開闔的嘴巴。

這時玉求瑕爬起來,扶著闌幹在回花廊裏踉蹌地走。他挪到木骨門旁鋪著的藤席邊,忽地像抽幹了力氣般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金五,心中不由得悵然。金五闔著眼,歪著腦袋挨在木枕邊上,眼下有道狹長的血口子,現時仍往外滲著幾絲殷紅,看著猙獰可怖。那是玉白刀法第二刀的傑作,透過羅刹銅面在這人臉上留了道痕。

七年了,自分別以來已星移數度,事過境遷。他總覺得七年很長,寸陰如歲,一日三秋,更何況要捱過六個歲首。可當見了金五的面,他忽又覺得一切恍如昨日,還有轉圜余地。

玉求瑕猶豫了一下,小心地碰上了用帕子裹著的金五的手。他摸到了指節上的繭與凹凸不平的疤,是常年使劍殺人留下的痕跡。他不敢握得緊,怕扯到他家少爺手上的傷,又不肯放松,生怕金烏下一刻便如煙一般從指縫裏溜去了。

見他作此舉動,三娘拋了石缽子,急沖沖地奔過來硬是將他倆的手扯開,沒好氣道。

“誰許你碰他啦!你這色呆瓜,小浪蹄,咱們賬還沒算全呢!今兒你連動也不許動一下,待五哥哥醒了,咱們再算定如何整你…”

“在下不會走。”

玉求瑕喃喃道。休說是走,他連半步都不想挪,七年來踏破芒鞋,尋蹤覓跡,好不容易才捉到這人,著實不敢輕易放手。

“不走?”三娘驚詫,“咱們要把你剕了,剖了,你還不跑?你是膽兒肥,還是心大?”

往日她在房裏養些藥人,論誰皆是急著要往籠外鉆,要逃出這苦海刀山,可現在卻有個傻子甘願留下來挨她的千刀萬剮。

玉白刀客搖頭,他眨著眼看了金五好一會,恍如隔世。夜風輕拂,海棠紛飛,輕靈地落在金五的肩頭發上,像掩了層薄雪。月光如水般在羅刹鬼往日裏那淩厲的眉眼流淌,滌凈了戾氣血汙。

他心想,這是他少爺啊。既非極惡窮兇的候天樓刺客,也不是遭天下人鄙憤唾罵的黑衣羅刹。世事難測,命數無常,一切似已天翻地覆,卻又好似依然如故。

玉求瑕仰頭望向三娘,皎柔的月華盈在眼裏,眼仁像墨玉般漆亮,恬靜平寧。他嘴角邊勾起了個淺笑的彎兒,道。

“…這輩子都不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