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三十三)年少意疏狂

金五往旁囊裏摸了摸,裏面還放著支盛著石臘紅粉的小瓶,用來止血頗為見效。他往玉求瑕身上抹了些,很快見了底。

玉白刀客渾身浴血,軟綿綿地像水一樣癱在地裏,血蛇蜿蜒著在石壑間流淌。他的模樣看著頗為淒慘。可自從羅刹鬼幫著他擔了些陰氣後,他倒低微地哼起痛來了,鼻翼輕輕翕動,像初生的嬰孩般蜷縮作一團。

金五皺著眉,拿袖口在玉求瑕臉上使勁抹了抹,把血汙拭凈,再用迷陣子的鶴氅將他包起,直裹得像只嚴實的大蛹。

迷陣子蹲在一旁,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道,“你這朋友,有些古怪。”

“哪裏古怪?”

金五漠然地望著玉求瑕,實話實說,他覺得這人哪兒都怪。

少年道士撓著腦袋道。“他身子裏不僅是陰氣,還有些別的物事,像亂蛇般絞作一塊兒,難以分清。”

羅刹鬼冷淡地眨了眨眼,只問道:“會死嗎?”

“這事兒我怎麽知道?只有老天爺知道。”

“既然說不準,”金五的聲音帶著疲憊的鉛沉,他望著瀉下幾絲黯淡天光的巖壁,道。“那就交給老天爺去煩心好了。”

此處落石紛飛,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趙嶺與張權兩人縮在角落裏比比劃劃,居然眉飛色舞,喜氣洋洋。金五不禁好奇,待坐了一會兒,手腳沒那麽酸疼了,便翻身起來走了過去。

兩人擡頭,見了那兇煞銅面,嚇得打了個激靈,要驚得把下巴跌在地裏。因為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候天樓羅刹,是殺人盈野的惡鬼。

“羅刹…大哥,是哪陣風把您吹來垂憐咱們啦?”

金五微微歪過腦袋,問,“你們在做什麽?”

兩人對視一眼,本想心急火燎地將地上物事往懷中一藏,但見羅刹眼泛青光,還是乖乖地挪了身子給他看。原來他們身後擺著幾只茶盞,盞裏盛著從巖縫接來的滲水。

趙嶺心虛,道:“咱們在…豁拳。”

他們閑得慌,現在倒玩起喝酒時常玩兒的猜拳指戲來。張權這虎頭憨先前飲茶時覺得那兩只白瓷杯好看得緊,順手牽羊了來,他倆此時就著清水劃酒拳,倒也自在。

張權眨了眨眼,他瞧出這黑衣羅刹是少年身骨,雖掩著面容,嗓音沙啞,可看得出年紀尚輕,未到弱冠之年。於是便大著膽子道,“知道什麽是豁拳麽?”

金五看起來有些發愣。

“唉,不對,不對,你太小啦,知道酒是什麽味道麽?先要識得愁滋味,喝酒才有那勁味兒。”張權得意洋洋,信口胡謅。

這話聽來頗隨性,聽得趙嶺心驚膽顫,生怕金五陡然動怒,一刀削下他倆人頭,串在火上烤了。

金五卻在他們面前盤腿坐下,“我第一次沾酒時十四歲。”他頓了一下,“愁的滋味,早就嘗遍了。”

趙嶺先舒了口氣,這羅刹鬼氣森森,卻也算得個能說話的惡鬼。金五盯著那兩只瓷盞,忽而緩慢地搖頭,道。“但還沒與人豁過拳。”

“為何?不劃手令,就是喝酒沒毛花,炒菜沒加鹽!不夠味兒!”張權倒也心大,與他先信口聊上了。

羅刹鬼看起來有些困惑。“一個人喝酒,怎麽豁拳?左右互搏麽?”

張權嘆道:“你這小毛毛,江湖在外怎地不多結交幾個兄弟朋友?友人同手足,能火海刀山一同走,行院青樓齊相湊。雖說兩個人喝酒,喝的也是愁,可一個人喝酒,便是愁上加愁。”

他們這一來一回,聽得趙嶺膽寒發豎,趕忙摸摸發寒的脖頸。

金五淡淡道。“朋友?都死光了。”

張權無話可說,直想給自己兩個嘴巴子。像黑衣羅刹這般在江湖上惡名滔天的人物,只要活著便免不了血雨腥風,於是他只得磕巴道:“節…節哀。”

他又忽而眼珠子一轉,指著地上癱著的玉求瑕道。“那他呢?我瞧你倆感情好,你倆幫來救去,總歸是個朋友罷?”

黑衣刺客道:“他不喝酒,一杯就倒。”他的指尖猶疑地絞著衣角,擰著眉頭道。“我的朋友都命短,沒有倒好。”

換日幫的兩員副幫主先愣了半晌。金五說起話來直耿,鋒芒盡顯,像寒氣逼人的利刃,卻在提起方才那人時和軟了稍許。只有在這時他倆才發覺盤膝坐在對面的羅刹鬼真是個少年,不過是個強逞著老成模樣的小孩兒。

地淵裏灌來蕭涼寒風,拂得他一襲黑衣獵獵,在渺然風聲裏伶仃飄搖。

張權撓著腦袋,卷了袖子,忽而嚷道:“飲酒莫提傷心事!待我來教你如何豁拳,朋友這事兒急不得,和尋媳婦兒差不多,得看對了眼才成。”

他先大咧咧地伸了手指,“來,我先做一趟,你跟著。一心一意!”接著又伸出一根指頭,“二喜臨門!”“三元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