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四十七)世無一處鄉(第2/3頁)

劍尖懸在衣箱上,遊移了片刻,最終於衣箱中段停下。這兒是胸腹的位置,最難閃躲,在此處刺進去定能把人刺個重傷。刺客方才將金烏塞了進去,自然見過那人的孱弱之姿。金烏中了一相一味,早已形銷骨立,氣若遊絲,連動彈都難,再加之身上刀傷未愈,真可謂一條砧上魚肉。

刺客長吸一氣,握住劍柄,兩手猛地使力,隨著一聲令人膽寒的倏然穿刺聲,長劍將衣箱穿透,似是還伴著聲微弱的呻吟。許久,從箱縫兒裏似是淌出些黏膩的水液來,興許是血。

玉乙未猶豫地挪過去,在衣箱上系了麻繩,捆上了石塊。待會兒他得把這衣箱推進河裏,走運的話能一輩子沉在成邑的河底。他記得從馬車裏背走金烏時的感覺,這人慘白消弱,奄奄一息,哪怕不刺這一劍也快被無常勾走了魂兒。

刺客抱著手在一旁冷漠地盯著他,玉乙未把石塊捆好,緊張地站起身來,搓了搓手指,忽而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您不是有劍麽,那還要我的劍作甚?”

“自然是不想臟了自己的劍罷了,因為這玩意兒好歹是自候天樓蘭锜架上取來的。”

刺客彈了彈劍身,玉乙未正發著愣,頸間忽而一痛,不知何時劍刃已抵在了喉間!火燒似的夕陽余暉自天邊蔓起,明亮金橘的日光之下,群山積澱於暗沉之中。刺客背著夕暉,身形如同一個漆黑的窟窿。

刺客隔著鬼面流露出毛骨悚然的笑意,他的目光落在玉乙未空蕩蕩的腰間,“…其二,若是用你那柄掛過玉|珠的劍來殺人,那旁人定會認為…少樓主是被天山門之人所殺。”

“你說是吧,天山門的細作?”

玉乙未打了個激靈,刹那間,他猛地翻身往後跳去。但刺客的劍出得極快,猶如疾風般掠過胸腹,霎時擦出一道血痕。幾枚帶衣鏢刺透了衣衫,他只覺仿佛被只手擒住了一般,眨眼間便被鐵鏢狠狠釘在樟木上。刺客飛撲上前,攥著拳往他肚腹上揍了一記。玉乙未只覺五臟六腑翻攪似的疼,兩眼發昏,張口便吐了口混著血絲的涎水。

“我…不是!”惶惑間玉乙未拼命搖頭。他懵了頭,想不明白自己哪兒做得有了紕漏。

刺客一把抓住無常鳥面,將銅面粗暴地掀開來。棉繩在腦後崩斷,玉乙未疼得齜牙咧嘴。他臉上的傷口還未好全,用絹布裹著,隱隱地發癢。那候天樓刺客見了他臉上駭人的傷疤,嫌惡地嘖了一聲。玉乙未被他揪著發絲,狠狠撞在樹上。刺客逼近他兩眼,忽地也把自己鬼面扯下,露出一張與金烏極相似的臉來,吼道:

“我早就疑心你了,火十七雖說性情乖僻,卻是把候天樓的好劍,如何會落得容顏受毀的下場?何況我是熟火十七為人的,你的性子與他可謂大相徑庭!”

“那你來認認,我是誰!你若不是天山門的奸人,你該認得候天樓的每一人是誰!”

玉乙未想起密令上的字兒,口唇哆嗦,忙不叠道:“火十九!你是…火十九!”

刺客陰冷地道:“誰同你說…我是火十九了?”

霎時間,玉乙未心膽俱裂,一雙眼瞪得猶如銅鈴。他分明記得這刺客在看水部密令時,麻紙頭寫著“火十九”三字,便理所當然地認定此人是火部刺客,可興許事實並非如此。除卻走得近的火七、水十九幾位,他根本分辨不清這群容顏極相似的惡鬼是誰!

刺客抓著他的脖頸,往樹上狠敲了一記,直撞得玉乙未眼冒金星,頭皮疼痛欲裂。似有溫熱的水液從腦後淌出。“我是替旁人接的密令,就是想來試探一番你這形跡可疑的小子。火十七是自搜尋天山門弟子後轉了性子的,我覺得這事果真有疑端。”刺客拿銅面拍著他傷口崩裂的臉,玉乙未滿臉是血,脖子窩裏汗與血濕淋淋地混作一塊,只聽刺客笑道,“喂,現在,你還覺得我是火十九麽?”

“不…不是。”玉乙未喘著粗氣,兩眼渙散而驚懼,直想從那刺客手裏掙脫,可衣衫卻被釘在了樟木上,那刺客又鉗制得極緊。他惶然搖頭,“我認錯了…但我著實是火十七不假……我是候天樓刺客!”

刺客卻不聽他的話兒,又往他胸口猛地來了一拳,淩虐一般地痛毆著他。“那你說說,我不是火十九,你覺得我又是誰?”

玉乙未被打懵了頭,他左躲右閃,可鼻梁骨被打斷了,絹布被撕得粉碎,一半臉上的傷口血肉模糊,血水嘩喇喇地淌下來。他大喊道:“你是…火十八!火十六!水十五!”他一面喊,刺客便一面打得愈發兇狠,直到最後拳上血紅一片,前襟濕透。

不知被這般痛毆了許久,刺客才抓著他發絲,蹲下來耐心地看著簡直不成人樣的玉乙未,微笑著同他說:

“不對,我就是火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