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四十八)世無一處鄉(第2/2頁)

莫大的焦灼感猶如海潮般將他吞沒,玉乙未溺水似的喘不上氣來。他扭身便跑,迎面卻撞上趕來的火十九,刺客將腿一橫,跘在他腳脖子處。玉乙未只覺腳踝骨裂似的劇痛,他狼狽地滾到在草葉裏,滿身是細小的擦傷。

火十九扭著他廝打,玉乙未全然不是他對手,只得護著頭臉不至立時昏厥過去。這個刺客生性殘忍,似是以折磨他為樂,一面踢打猛毆著他,一面卻不發出聲響,只願獨享折騰人的快樂。

他們滾扭著打到了河邊,刺客抓著玉乙未的脖頸將他摁進水裏。玉乙未透不上氣兒來,微腥冰涼的水大股大股地從口鼻中湧入,灌得他鼻頭又酸又痛。火十九還拾來了尖利的樹枝,故意把他身上傷口撕開,把砂石灑在血肉模糊的裂口裏。一面按著他灌水,一面惡狠狠地威脅道:

“你是誰?告訴我,你是誰!若是再說火十七這仨字,我便撕爛你的嘴,教你回同樂寺裏喝刑房的毒湯!你是天山門的,是北派亂山刀的,還是惡人溝的人?”

玉乙未在垂死間拼命擡頭,搖著腦袋吐出伴著血絲的河水。“不是,都不是……我是…候天樓刺客!”

刺客不耐煩,從腰間解下一排飛針與三棱鏢子,將鐵蒺藜的尖兒對準他的手指。玉乙未頓時發出一聲慘叫,因為鐵蒺藜的尖刺刺進了指甲同肉裏的縫隙,且被火十九愈發使力,不多時便掀下一片血淋淋的指甲來。

“還不願說麽?你不說,我便慢慢來拷問你,這正是候天樓的拿手絕活。我勸你還是早說的為好,常言道十指連心,我能掰去你十根手指頭,還有十根腳趾頭的份兒。”火十九道,“你不想受苦,我也不願受累,訊問你也是件累活。”

玉乙未覺得兩眼發白,耳邊嗡鳴不斷。他仿佛看見了元日時馬騎燈似的景象,燭豆子俏皮地躍動,花綠的剪紙順著輪軸將五光十色的影子投在他眼簾裏。聽說人死前總會掛記起往事,玉乙未覺得自己的一生平乏之極,生在個破落勢家,像大多公子哥兒一樣做過聲色犬馬的事兒,然後被攆去天山門裏學劍。

可老天爺似是有意戲耍他,他的門派毀了,門生死傷甚重,一張本就算得平凡的臉毀了半張。他殺了人,喜歡的女孩兒罵他殺人惡鬼,而如今他又被真正的惡鬼拆穿了底,即將被窩囊地殺死。

“我再問一遍,”火十九擒著他冷冷地問,“你是誰?”

玉乙未乏力地牽動著流血的嘴角,許久,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

“是…候天樓刺客。”

到了最後,他也只剩下死鴨子嘴硬這條路可走了。

火十九鉗著他脖頸的手忽而青筋暴漲,一把將他按入水中。玉乙未只覺窒息感鋪天蓋地而來,他咳嗆著掙紮,卻被更深地摁在河水裏。肺好似炸裂似的發疼,鼻腔裏滿是微腥的水,意識漸如水泡般升騰破裂,飄忽在痛苦與昏厥的邊緣。

他快要死了。

玉乙未的手腳愈發乏力,他掙動了幾下,漸漸失卻了氣力。臨死前他想起了遞給他串著紅線的銅錢的玉執徐,在被候天樓血洗的夜裏孤伶伶地倒在地上,用悲戚的目光望著自己的玉執徐,他死時也是這般難受麽?還有笑靨如花的玉丙子,他還沒來得及待她好,要她別那麽難過,便要赴往黃泉。

可就在即將昏死過去的一刹間,玉乙未兩耳裏忽而鉆入了一絲模糊的聲響。

那是如裂帛般刺破血肉的聲音,一柄劍從那漆木衣箱裏忽地探出,劍鋒淩厲,瞬時貫穿了火十九的頭顱。

火十九兩目圓睜,仿佛尚不知發生了何事,便於瞬時斃命,轟然倒地,連一聲呻吟也無。玉乙未幹咳著把口中、肚裏的河水嘔出,吐了個天昏地暗,這才驚魂甫定地擡頭望向那衣箱。

只聽得一聲裂響,廣鎖連同箱蓋一齊迸飛開來!有個人一腳踢飛了箱蓋,拄著劍緩緩站起。玉乙未認出他手裏的那柄劍竟是自己先前系於腰間的佩劍,不知何時竟被順在了那人手裏。可如今最令人驚懼的事兒倒不是這一件,玉乙未是曾見過被刺客們塞進衣箱裏的那人的,蒼白羸弱,看著只存一息,可現在卻似是全然不同。

金烏從衣箱裏站起,殘陽余暉襯得碧眼愈發幽邃,隱隱透著兇戾之氣。他踩到河灘的沙地上,垂頭淡然地望著火十九的屍首。殺人本就是他做得最順手的一件事兒,如今相隔兩年,他總算重拾起劍,再度取人性命。

“六百一十五。”金烏收劍入鞘,閉上了兩眼,嘆息似的道,“…又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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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太趕惹,過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