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五十三)世無一處鄉(第2/3頁)

“…住口……”

錢仙兒卻不住口,依然笑道,“蒙兀兒的狗該殺,你忘了邊軍因這群蠻人流了多少血?哈茨路的下等賤種倒是可以留著,不過也只得作個引毒的藥罐子……”

王小元猛地擡頭,眼裏難得地閃出淩厲寒光,他喝道:“我要你閉嘴!”

這一喝倒是引來了不小動靜,長街上密如星點的行客倏時轉頭,將灼灼目光拋在他身上。連顏九變都詫異地揚首望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呆愣著。

見引來了顏九變注意,王小元訕訕地又高聲對錢仙兒道了一句:“你這人恁地黑心,咬定個奇高的價給我!我給你一個數,莫再討價還價了!”

旁人以為是賣貨的和買貨的起了爭執,便很快失了興致,咕噥著轉回頭去。不一會兒街巷裏又充塞著盈盈笑語,方才的一切水過不留痕。

王小元舒了口氣,回頭卻見錢仙兒笑盈盈地望著他,把銀錢不著痕跡地往他那兒推了回去。

錢仙兒低聲笑道:“天山門式微,你在那處已待不久了,還有何處可去?”

這帶著腦搭兒的走販模樣的人物拍了拍衣擺,重新擔起扁擔,臨行時朝他略一頷首,留下了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回惡人溝罷,王小元。你在那處紮了根,終歸有一日是要回來的。”

節場收夥後,街上靜悄悄的沒了人影,只余青石磚上斑駁的油漬與濃厚的煙火氣。月牙向西滑去,鉆進薄雲中,將天府籠在如墨夜色裏。

宅邸裏卻橫列著道人墻,皆是鬼面獰惡的刺客,卻裹著一身鱗鱗發亮的鐵盔罩甲,鐵桶似的將西廂房圍起。人墻中立著兩人,一人是作金繡錦衣的打扮,帶著股家藏金穴的豪橫之氣,手裏執的撒扇後遮著顏九變眉飛色舞的面龐。王小元立在一旁,手腕抵在玉白刀柄上,狀似閑散而隱帶冷肅,惹得一院的候天樓刺客皆嚴陣以待,絲毫不敢松懈地盯著這號稱天下第一的刀客。

兩人方才從節場裏回來,王小元宵夜還沒吃成半碗,顏九變便拉著他到了廂房前,眼裏泛著意味悠長的光。

王小元也假作不懂,問道:“你帶在下來此處,是為何事?節場都散了夥,還要咱們聚在這裏再辦一回?”

顏九變撲著折扇,悠然道:“我好心來答你的問題,倒沒再陪你貧嘴的興致。你不是要見你那相好嘛,我便讓你見上一面,再教你死心塌地地留在天府。”

話音方落,奪衣鬼便一收撒扇,將清脆的一響握在手裏。與此同時漆黑的院落裏忽而“哧”地亮起一點燈火,那火光在錦方格的槅扇後搖曳,在淡黃的窗紙上暈染,將幾個淺淡的身影描畫在眾人眼前。顏九變擡手示意,兩名刺客上前將槅扇掀開一條小縫兒。

縫隙裏隱約能瞥見一絲房內的光景,拔步床上蓋著張厚重的松鶴棉褥,像饅頭似的微微隆起。一張慘白的臉露在外頭,閉著眼微弱吐氣。王小元認出那睡著的人同自家少爺面貌極似,想必正是金烏,情不自禁地要邁步向前。

刺客們執著鴨舌刃的鋼劍,倏地攔在他身前。王小元後退一步,手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搭上了玉白刀,心中盤算:若是此時將顏九變挾為人質,興許救得成金烏。

可顏九變就如將他心思看透一般,冷笑道,“想拔刀?我勸奉你不動,其一,你的刀未必有我的線快;其二,候天樓刺客皆是忘生舍死之人,你便是殺了我,也救不回金五。”

確是如此,奪衣鬼手中折扇扇骨上繞著密密匝匝的銀線,猶如蛛網般將庭院繞起。饒是王小元眼神不佳,也隱約瞥得幾絲寒芒連入廂房中,興許纏連著床榻上那人的脖頸。若他對顏九變出手,那人的頭顱便會於頃刻間被銀線絞裂。

顏九變微笑道:“我是要你看清,落在我掌心裏中的確實是你家少爺,並無旁人。”他打了聲響指,便有兩個刺客將厚褥子掀開,把著胳臂將床上那人攙起,揪著額前發絲將面龐露出。槅扇被倏地推開,王小元看清了那人的容顏,果真與金烏一模一樣,眼底下帶著條長疤,臉龐蒼白如雪,卻又透著病恙似的紅暈。

奪衣鬼心知肚明,此人不過是水部的一名刺客,扮作了金烏模樣臥在床榻上。真正的金烏早被火部丟進衣箱中沉入河底,已一命嗚呼了。候天樓所有刺客的容顏皆是照著金烏的模子刻出來的,休說外人,便是連生父生母都難辨清。

王小元仔細打量了一番,卻道:“這人真是在下的少爺麽?”

顏九變心裏微微一跳,卻依然掩口笑道,“如何不是?我如今帶給你看,正是為了同你說你家主子還活著,且性命被我握在掌中。”

王小元也笑道:“候天樓改易容顏之術在下也略有耳聞,若你們捉個人冒作在下的少爺,在下怎辨得出?且你又生得與少爺所差無幾,很難不教人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