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五十四)世無一處鄉(第2/2頁)

想到此處,王小元已心知肚明,擡臉笑道,“成,在下不問了。這人就是在下的少爺。”

顏九變臉色陰晴不定,微撲幾下折扇,道:“我這邊的事可還算沒完…把玉白刀交來。你帶著這玩意兒在身邊,總要我等放不下心來。”

王小元眨眼道:“玉白刀是天山鎮門之寶,其上押著幾輩人性命,哪有隨便交出的道理?我是惦記著少爺性命,可終歸是一人之命,抵不得一人之命。”他信口胡言了一通,總覺得顏九變是要訛他,便死也不肯對玉白刀撒手。他是知曉眼前的“金烏”是假扮的了,可真正的金烏又在何處,為何顏九變要瞞著他?他得再仔細打算一番。

顏九變略一思忖,此人刀法舉世無雙,收了玉白刀也無大用,便嘖著舌給刺客們遞了個眼神,算是把今晚的事兒平歇了。

刺客們把王小元領到東廂房裏,門上嚴實地栓了幾把廣鎖。黑鴉似的刺客們棲身在檐邊、廊下,哪兒都像聚攏了一片陰雲。

王小元在廂房裏待了一會兒,卻開始不安分地拍著槅扇,直撞得門頁砰砰作響,還扯著嗓子嚷道:“有人麽?外頭有人麽?在下不要住這間房!”

他嚷得大聲,又總間夾著胡言亂語、走音小曲,不一會兒便驚動了顏九變。顏九變匆匆從書齋裏出來,他還未來得及給左不正的令鴿回信,又被王小元折騰得東奔西走,如今滿肚火沒處撒,卻也只得壓一壓。

奪衣鬼在東廂房前駐足,冷聲問:

“又怎麽了?”

王小元挨著槅扇坐在地上,手裏撫摩著撿來的石子兒,拋著耍玩:“在下嫌這處住得悶,一開窗又總能瞥見你們候天樓刺客往房裏鬼祟張望。看在下倒是沒啥,可就是怕你們在檐上解手,淋濕了窗屜便罷了,還要在下聽一夜的‘雨霖鈴’。”

顏九變往刺客群裏一瞪眼:“你們這麽幹了?”

一眾刺客默然搖頭,講道理,誰會敢在玉白刀客房邊小解?怕就怕這人哪時會抽刀來把這院墻都給斬塌了,人人皆是嚴陣以待,屏息潛伏著。

“那你又要如何,屏退刺客絕不可能,沒人看著你,又怎知你會做出什麽事兒來?”顏九變快沒了耐性,想來金五對著這牛皮癬似的人物也無可奈何,性子才被逼得愈發急躁。

王小元嘻嘻笑道:“在下想換間房。後廚另一頭有間柴火房罷,在下睡慣了柴房,想去那處。”

顏九變無奈,擺手叫刺客們聚攏上前,像押囚人似的看著這人慢吞吞地把被褥卷起,拿麻繩捆了一提,從東廂房一步一挪地進了柴房。

柴房裏像是數年沒掃凈過一回,皆是散亂的木柴捆,黑糊糊的地磚鋪著,四周蒙塵結網,黑黯無光,只余一扇小小的天窗敞著。

待刺客們鎖了門扇,在夜色裏隱去身形後,王小元手腕一翻,掏出荷囊。他略略一抖,便從荷囊裏嘩喇喇地倒出碎銀來。除卻碎銀外,其中還有兩只小春瓶,灌著火油;另外還有個盛滿硝磺炭的小罐兒,正是先前錢仙兒與他說話、把銀子推回來時偷偷塞的。錢仙兒果真是與他同穿一條開襠褲交情的兄弟,有些話兒口上不說,心裏卻有默契。

王小元用手指沾了些唾沫,探了探風向,便開始將柴火摞堆起來。刺客們只能從小天窗裏探看他動靜,王小元故意閃進墻角,教他們看不清自己在柴火房裏作甚。他仔細想了一番,還是決定燒了這處,逃得遠遠的。

可他還有何處可去呢?正如錢仙兒所說,天山門式微,金烏又不見蹤影。興許他只能回惡人溝,回到那個他生了根的、卻又要他無比苦楚的歸所。

“少爺,你再等一會兒,我要去找你啦。”

對著漸漸躥起的火浪,王小元喃喃道,迷茫地對著紅焰露出一個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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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四合院中忽而躥起丈高的火舌,像一朵朵鮮紅欲滴的蓮花,將門屋廳堂燒得滋喇喇作響。熱浪翻湧,群鬼忙亂奔逃,手忙腳亂地往井邊汲水滅火。

柴火房燒得尤甚,焦黑得看不出原本的墻垛與梁木。

刺客們澆滅了火,卻見那處一地狼藉,仿佛從一開始便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