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八)別拈香一瓣(第2/3頁)

楓荷梨微笑著,悠悠地敘說起過往的故事:“你十年前不見那一日,咱們可急壞啦。那時咱們把你扮成小官人,擡在木轎裏。那時天冷,你還在轎上錯喉幾回,我轉身去找襖子要給你披上,跑回寨樓裏,回來時人卻沒啦。有人說是歌隊走錯的地兒,晃出了谷外。又有人說突然有幾個黑衣人沖來,把頂蓋劈了,將你擄去了。”

這些話她未曾聽過,左三娘好奇地眨著眼聽楓荷梨繼續緩緩敘說。

“木幽芳奶奶很心急。她從你小時便帶著你大,最寵你了,說什麽都要找到你下落。咱們也心焦,把萬醫谷翻了個底兒朝天,都沒見你影子。也托人出谷尋了好幾回,可咱們在谷裏待久了,對外面世道半生不熟的,最終也一無所獲。”

“後來你爹想了個法子。那時正恰將軍府上有個小公子的生辰宴,排場大得很。武盟又擺了場豪筵,邀天下英傑人物前來赴宴。咱們木家也算得有些姓名,手裏拿到了請柬。”

楓荷梨朝她眨了眨左眼,看著有些俏皮。左三娘卻聽得發了愣,呆呆地聽著她娘親說話:“咱們那時想,將軍的名頭可大著呢,自然結交不少賓友。那筵席上又是好漢群聚,說不準能打探到你的下落,再不濟也能求得他們幫忙。”

萬醫谷木家手裏有不少世人垂涎的醫方,煉出的丹藥又見效奇佳,故木家人雖長年不問世事,也依然能得武盟中人敬重。若是以珍奇丹丸相交換,恐怕天底下無人不願不答應他們的請願。

可左三娘驚奇的卻不是這點,她猛地坐起身來,兩眼瞪得老大:“將軍府?”

“是呀,鎮國將軍府。”楓荷梨微笑著看她,“漢人的話…常叫住在那兒的人…”

“…寧遠侯。”

霎時間,左三娘噎得說不出話來。連深居谷中的木家都聽過名字,看來寧遠侯果真是威名震世,天下無人不曉。三娘的頭腦嗡地一下化為空白,她沒想過緣分這事竟如此玄妙,老天爺早在許久之前就將萬般因緣書好。

“我同你爹,還有幽芳奶奶一齊去了寧遠侯府。那生辰宴著實熱鬧,那日到府裏的人同流水一般,嘩啦湧來,府內外全是密密麻麻的人頭。走在人堆裏,唉,手腳都險些被擠掉了。”

楓荷梨想起那日情形,吃吃地掩口發笑。“他們府上的那位小公子,聽說生來便天賦異稟,什麽功法都一看就會。因而還沒到學歲之齡就被各門派爭搶咧,什麽南派、吞日幫、永定幫、天山門全都尋上門來。可那小公子統統看不上,挨個把他們門派的刀法、劍法、掌法都演了一遍,說:‘如此簡單,還學什麽學?’然後便一溜煙跑走了。那日滿堂的人都瞠目結舌,臉色灰得如要入土了一般,想來真是好玩兒。”

左三娘聽得入了神。她知道金烏是鎮國將軍之後,可過往的事卻是半點沒聽著,此時總算來了機會,便纏著楓荷梨問:“還有呢?那小公子後來如何了?”

“咱們就去了他生辰宴的那一日,後來如何便不清楚了。”楓荷梨搖頭道,“不過為了托鎮國將軍幫忙,倒是帶了一副藥去。”

“藥?”

楓荷梨仰起頭,若有所思,“他家夫人是蒙兀兒人,身上還流著哈茨路的血,生來陰氣甚重,又居於北方,族人多因寒症而死。那小公子雖只有一半的哈茨路血,可也難活過而立之年。咱們這兒正恰煉有兩枚壬陽旺氣丸,便帶了過去送他們,能壓一壓體內陰氣。”

這話卻讓三娘有些不解。她知道金烏有寒症,可一直沒好,一到雪天就冰針砭骨似的難受。若是當年真服了那壬陽旺氣丸,寒症應早解了才是,可如今卻一直未愈。

她聽這藥丸名字古怪,不像谷裏人會取的名兒,便問道:“這也是…那牢什子韓真人幫著煉的?”

“是呀,他們道教的人,總會說些陰氣陽氣的怪話兒。這兩枚丹也算得寶物了,要的火太猛,煉成時廢了幾十只鼎,還是僥幸成的。”

楓荷梨格格直笑,親昵地摩挲她面頰,“不過為了三兒的事,一切都值得。要是這兩枚丹丸能換回咱們的寶貝女兒,還有什麽舍不得的呢?”

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從嘴角邊逸出,左三娘轉過了臉,不安地撲眨著眼盯著天邊的月盤。她知道之後的事兒了,鎮國將軍府被候天樓屠戮,金烏被擄進候天樓。興許是在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與灌藥裏忘卻了過往,成了血債累累的黑衣羅刹。木幽芳奶奶,也就是木嬸兒逃過一劫,一直留在侯府等著她與金烏回來。

她望著窗外的皎皎月盤,許久都浸在一種帶著些微悲傷的沉默裏。楓荷梨嘴角一直噙著溫和的微笑,手指悄然撥弄她的發絲,帶著柔意長久地撫摩著她,仿佛她永遠都是一個竹籃裏香甜入睡的嬰孩,一直不會嫌厭娘親的照料太多。此時的她仿如落葉歸根,十年後終於落回這片生養她的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