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520番外】花裏燕雙遊(第3/7頁)

“五十兩銀子。”

夥計們擡眼,只見這人生了對眥角上挑的碧眼,兇戾地閃著光。看著似個西胡人,發絲卻漆黑如墨,且說得口好官話,又與中原人所差無幾。那被扔到台上的物事正是柄長刀,通體雪白澄亮,猶如無瑕美玉一般。

朝奉拿起那刀細察一番,只覺刀身如冰寒涼,刃身韌而難折,薄似素箋,霎時大驚失色。這是柄好刀,且比他見過的所有刀都要更好一籌。

戴小帽的夥計猶豫了片刻,見朝奉在台下暗暗擺了個“旦根”的指頭,遂開口還價道:“十兩。”

那少年冷淡地道:“少了。”

朝奉早看出這刀之價遠不止五十兩銀子,怕的是他改意要往另一家當鋪子裏去,忙道:“留步留步,這位…公子,咱們這兒前些日子方收了吳官人的柳葉刀,鞘上鑲金,都不過十五兩銀子。您這刀素得多,用的鋼也平平,如何值得五十兩來?”

金烏道:“你當這是閹刀還是殺豬刀呢,我放價低了些,可不是要你來宰我的。”

那朝奉訕笑,搓著手道,“實不相瞞,公子這刀籍籍無名,若不是賊贓便是以次充好的。十兩,著實不能再多。”

金烏冷笑:“籍籍無名?”說著便把那刀抓回手裏,誇耀似的在手裏晃,道,“玉白刀都不要了麽?”

朝奉同夥計愣神半晌,腦殼子嗡嗡震響,許久才如夢方醒。玉白刀?這柄刀是天山門主玉求瑕所持之刀?世人皆知玉白刀乃天下第一刀,此時這雪白長刀擺在眼前,明晃晃地發亮,竟似是要把眼簾灼穿一個洞。若此刀真是玉白刀,那真可謂勝似美璧,價值連城。

“要,自然是要的。不過還得再作商議……”掌櫃的趕忙垂首笑道。

話音未落,如雪刀光驟然迸出!金烏霎時拔刀出鞘,只聽一聲巨響,杉木台同寫著“當”字的板兒倏時被劈為齏粉,木渣子隨塵土一起如雨落下,落了朝奉與夥計滿頭的木屑。鋪門像裂開了個巨口似的,賬簿發黃的紙業與算珠散了一地。

眾人目瞪口呆,但見那少年跳上台,從錢匣裏抓過裝銀兩的布袋,往手裏掂了掂,抓出五兩銀子往台上一放。

但聽金烏得逞似的笑道:“那便成交。留五兩銀子來修繕門面,四十五兩我帶走了,這‘籍籍無名的破刀’就留在這兒。”

說罷他便把玉白刀像丟火條似的隨手一拋,轉身便走。眾人見他強橫之極,又使得手好刀法,竟也不敢阻攔。

於是金烏大搖大擺地拎著錢袋子出了典當行,他把玉求瑕賣去了醉春園,順帶把玉白刀當了。此時手裏總算余了些小錢,金烏心裏洋洋得意,盤算著應去酒肆裏切肉篩酒,美滋滋地再過幾日。這真可謂是一舉兩得,玉求瑕被賣了,他不僅耳根清凈不少,還能拿著銀兩過個愜意日子。

對金烏而言,沒有玉求瑕的日子可真才如神仙般快活。他先喜氣洋洋地去酒樓裏嘗遍了鮮魚釀鵝,篩了些桑椹酒,獨自在樓上吹江風,偶時興起往白壁上寫幾筆詩賦。沒有玉求瑕,就沒了人與他爭食盤中之物,也無那喋喋不休的聒噪聲,清靜得很。時值夏初,碧葉接天,金烏心滿意足地乘著釣艇在西湖上打轉,同走貨的行客耍指戲,嚷叫著劃拳,捧著酒壇子一壇接一壇地咕嘟嘟往肚裏灌,直醉到天明。

行商們在船棚子裏擲采,黑壓壓的人頭圍在一塊兒喧鬧著走棋。金烏在塗了桐油的船板邊上有一杯每一杯地喝酒,有人湊過來與他搭話。“小哥,哪兒來的人啊?”

“嘉定。”

“大老遠的,來這兒做生意?年紀輕輕的,便要嘗背井離鄉之苦啦?”行商三三兩兩地尋個沒被江水打濕的地兒盤膝坐下,臉上都帶著爛醉的醺紅。

金烏點頭,“算是罷。”他說起話來冷冷淡淡的,兼之面相生得兇戾,總有種拒人千裏之外之感。行商們卻不氣餒,加上酒勁上湧,開始說些胡臊話兒。有人伸手點著河沿的竹木樓館,壓著嗓子道:

“瞧那兒,南派管的醉春園!裏面的姑娘個個出水芙蓉似的,別說多快活了!聽說那兒新出了個花魁,先幾日評花榜,竟摘了個榜首!”“行了罷,去一次得費幾千錢。有錢進去,沒錢出來。”

眾人說了些渾話,不一會兒遮篷裏的人擲了個好彩,歡叫聲震天價響。於是行商們又拍拍屁股從地上起來,潮水似的擠進篷裏去,獨留金烏一人靠在船沿,伸腳百無聊賴地踩著水面,撥開浪花。

評花榜上的花魁,醉春園新來的頭牌…金烏叼著酒杯想,不會是玉求瑕罷。

若真如此真算得好笑,連金烏自己也著實被這可怕念頭嗆著了,幹咳了幾聲。轉念一想那廝蠢笨愚鈍,雖扮起女子來像模像樣的,卻著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呆瓜,丟他床上都不願嫖。於是這念頭倏時煙消雲散,他灌下一大口酒,心滿意足地躺在船板上伸懶腰,任由陽光把身子曬得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