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二十四)為惡不常盈(第2/2頁)

“…我快……死了。”水十四低低地道,口中源源不斷地流瀉出臟腑的破片,“但是有事…想告訴你。”

哪怕是禿鷲,興許也會懼怕如此的一團腐肉,如今的水十四便是如此淒慘。但顏九變湊過去了,眉頭甚而未皺一下,輕輕地將手放在他臟汙的面龐上。

“有人…發出了令鴿……左樓主…一定會來……救我們。”水十四斷斷續續地道,他的血在地上漫散開來,在暗狹的囚室中匯成溪流。

顏九變麻木的心微微一動。

“真的麽?左樓主會來救我們麽?”

他心裏重新燃起一點希望的火苗,急切地撲上前去在水十四面前問道,“你說的話不假罷?她不會把咱們丟在這暗無天日之處,對麽?”

這連日來的折磨與苦痛仿佛一刹間被拋之九霄雲外,顏九變心頭狂跳,幾欲昏厥。

可水十四沒有出聲,他死了。手腳軟綿綿地垂下,渾身散發著腐臭的氣息,變成了一塊毫無生氣的肉塊。

囚室裏傳來一個幽幽的人聲:“相信罷……水九。咱們都是這麽信過來的。”

那是一個幹瘦的老刺客,手腳如柴,被鐵鏈縛在木樁邊,是這回用來作誘餌的水部刺客之一。興許是他看著著實羸弱,雷家人也不願費心訊問,故而傷勢不重。

老刺客嘆道:“你記得歡喜鈴的聲響麽?當斥堠搖響銅鈴之時,候天樓刺客當歸刃入鞘。同你搭夥的接應人會如期而至,將你從這虎穴狼巢帶走。”

“會來麽?他們真的會來麽?”顏九變不安地發問。

“會的,你的接應人正如同你的左手、你的血肉,手不離身,肉不離骨。你倆算得風雨同舟,生死同命,所以若有什麽不測,你的接應人絕不會不管不顧。”老刺客微微地嘆息,“我在候天樓已久,從來只見二人同心,因為孤掌難鳴。”

顏九變心中依然不安,他想起了金五。那人武功著實高強,可上回仍然因為聲聞令重傷,不知若是前來搭救能否全身而退。他們是朋友,這是他倆曾經當面許下的話。

當他被捆在木樁上、被長釘穿透手掌、被荊條狠狠抽打時,劇痛裹挾著悲涼一齊湧上心頭。他被痛打、被蹂躪、被踐踏,傷口火辣發疼,昏聵渾噩,仿佛嘗盡了這世上所有痛苦的滋味,卻依然在肝膽俱裂的痛楚裏喃喃念著金五的名字。

“一百一十五!”

施刑人高聲喝道,揚起的荊條上血糊糊的一片,發出淩厲的破空聲響,又毫不留情地抽在他身上,“一百一十六!”

顏九變發起了高熱,他覺得自己的身軀似乎在漸漸腐敗,興許傷口中生了蛆,他的身子正成為蟲蛀的巢穴。他口唇皸裂,隨著鞭打微微呻|吟。

雷家人們圍在一旁笑:“還不願說!”“都打了多久了,這人骨頭真這末硬?”

他們嫌惡又饒有興致地望著顏九變,這個刺客在他們看來渾身血汙,惡臭熏天,一對眼看著晦暗無光,有時卻不知為何迸出一點生氣。

有人眼尖,道:“他的嘴唇在動,他在說些什麽話,不會是總算肯說了罷?”

顏九變被釘在木樁上,垂著頭,喃喃似的說著些話語。可這番氣若遊絲的模樣,卻教人辨不出他所說的言辭。

眼前視界血染似的通紅,恐怕是眼底出了血,除此之外盡是一片漆黑。他這段日子裏仿佛置身於無盡長夜,哪兒都看不見一絲天光。他時常以為聽到了歡喜鈴的清脆聲響,可轉頭一望,卻只見森然而立的土壁,逼仄地從四周圍攏囚困著他。

但他依然在漫長的等待裏盼著鈴聲響起,興許歡喜鈴聲之後,羅刹鬼會同在中州的那個雨夜一樣,從天而降,將他從刀光劍影裏救下。

施刑人湊上前去,將耳朵靠近他的口唇,忽而大失所望。只聽顏九變兩眼無神,疲憊不堪。嗓音低啞微弱,卻一遍又一遍地執著而絕望地呢喃道:

“金五,救我……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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