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三十三)塵緣容易盡(第3/4頁)

“先前我說的條件,還作數罷?”

這條件指的是什麽,玉乙未心裏自然清楚,當即臉上燒得通紅,支支吾吾地裝傻充愣道:“什、什麽條件?”

水十九不滿,往他身上捶了一下,“不是說過了嗎?我替你救你爹,你就得把你的一夜交給我。”

玉乙未眼珠子亂飄,不敢回頭看他。

“你怕什麽呀,你不會沒有過這經歷罷?”水十九奇道。

想來確實是有過。玉乙未的臉紅得似煮熟的蝦子,他以前在胥家時可是並州人盡皆知的風流大少,常去花街柳巷中同姑娘們廝混,倒也混得一身好本事。可一想要和水十九做那档子事,便覺渾身不自在到了極點。

不過他瞧水十九長得著實不壞,眉清目朗,又溫文爾雅,要是同房倒也算得件美事。盡管和金烏長得一模一樣這點讓他心裏有些膈應,不過想想忍一下倒也還成。

玉乙未心裏已開始難過地盤算如何與水十九同房了,此時卻聽水十九再問了一遍:“不就是通宵喝個酒嘛,你害臊什麽?難不成你每夜都是亥時歇息,古古板板,一定得睡?”

聽了這話,玉乙未傻眼了,愣愣道:“…啥?”

他還以為水十九說的是雲交雨合的事,但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水十九嘆道:“你不是答應了把你的一整夜交給我麽?我便想著去並州的南倉街上的酒肆裏,吃碗頭腦,品一回他們這兒的汾清酒,待到天明。”

這刺客果真是個酒鬼,到哪兒都不忘要去嘗一嘗當地的好酒。玉乙未沉默了一會兒,遲疑道:“你不是要拉我…做同房那档子事麽?”

“在床上才是咱們水部刺客幹活兒的時候,那可開心不起來。何況要是幹到興起,我老本行的病犯了,一不留神把你殺了該如何是好?”水十九放開兩手,往車棚裏一躺,閉著眼喃喃道:

“算啦,做朋友的,還是一起喝酒最快活。”

玉乙未不知說什麽好,他思索了片刻,道:“水十九,其實…我褡褳裏有只陶罐,你可以拿出來。”

水十九聞言翻身坐起,從他褡褳中掏出一只黑陶罐子,翻來覆去地瞧了一番,不解道:“這是什麽?”

“是酒。你答應幫我瞞著我的事兒,又替我救了我爹,我想……答謝你。”

明明是些該率直道出的話語,可玉乙未只覺說出來時頭耳發熱,忸怩不安。向一個殺人惡鬼道謝算得什麽事?可水十九確是幫了他許多忙,他也該有所回禮。

刺客將那陶罐通體摩挲了一番,忽而喜笑顏開,樂道:“多謝多謝,還是你最懂我的心思!”

玉乙未微微偏頭,余光瞥到水十九彎起的、似盛了蜜的嘴角,又見他像孩童般真心實意地愉快,心裏不禁微動。他們才做了幾日的“朋友”,可這水十九卻似真放在心裏了一般,不惜豁出性命都要包庇自己。

昔日在胥家時,他也結識了一夥狐朋狗友。可世人大抵都是趨炎附勢的,家財散盡後便紛紛離去,再不拿正眼瞧他。反倒是如今潦倒落魄、容顏受毀時,這才覺得個血染鋒刃的殺人惡鬼待自己好。

水十九揭開陶罐封紙,興沖沖地先噙了一口,旋即整張臉痛苦地皺起,含糊不清道:“呸,這啥玩意兒,又酸又苦!”

見他一副難受的模樣,玉乙未反笑道:“是黎檬酒。從南洋來的。我托人偷買了一罐,一直沒舍得喝,送給你啦。”

刺客看了看手裏的陶罐,隱隱猜到了其價錢,噙著那口酒不知是該吐還是該咽,左右為難。

“再喝一口罷。黎檬這東西第一口酸澀,可再一品便沁人心脾,它的清鮮味在酒裏可是一絕呢。凡事也不是這樣麽,第一眼能看出什麽來?光看長得什麽模樣,便能猜得那人的脾性好壞麽?”玉乙未道,“嗯…我想說的就是……這酒後勁足,你慢些喝。”

水十九勉強咽下去了,閉著眼細細品味,過了片刻,再掀開眼皮時兩只眼都亮了起來,像有幾粒星子在眼瞳裏閃動一般。

“如何,是好酒罷?”

“是啊,確實是好酒。”水十九快活地笑了起來,眉眼彎彎,露出一口潔白貝齒,“果真不可貌相,酒是如此,人也一樣。這黎檬酒和你一樣…出乎人意料。”

車聲轆轆,騾車漸漸駛入並州。只見天邊彩霞如錦,斑斕地鋪滿天穹。汾河軋櫓聲連連,波光蕩漾。

玉乙未握著韁繩,緩步在石道上遠眺風光,忽而沒來由地道了一句:“…謝謝你。”

水十九正抱著陶罐砸吧著嘴,聞言問道:“你說什麽?”

“多謝你幫我。”玉乙未忐忑不安,道,“你幫了我幾回,我要如何才能還清這份人情?”

如今算來,他不過是從火場中拖出了水十九一回,卻讓這人頻頻對自己伸出援手。玉乙未心裏總有種虧欠感,賒著賬總不是好事兒,人情賬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