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三十九)塵緣容易盡(第2/3頁)

“我聽到了…執徐……我聽到了。”藏在無常鳥面後的臉早被滂沱淚水淌濕,玉乙未壓著嗓子哽咽道,微微掀起鬼面,用手指拭了拭眼角的淚珠。“你先別說話,我…這就帶你出去。”

可不論是誰,只消看過一眼這淒慘的人,都會覺得如此嚴重的傷勢已是無可救藥。玉執徐命不久矣,倒不若說,能憑著這副破敗的身軀撐至今日,已算得他命大。他孱弱之至,興許一陣微風都能吹去他的性命。

玉乙未想起在館舍裏垂首搗藥的玉丙子,她總是在凝望著研缽裏綠油油的傷膏,淚水漣漣。那傷膏是給被關押在此的天山門弟子使的,玉執徐大抵是靠著這藥才得苟延殘喘至今。

但猝然間,一陣深切的迷茫湧上心頭。玉乙未心痛如割,望向被捆在木樁上的這人。玉執徐血肉模糊,兩手兩腿早已流膿潰爛,即便是將他成功救下,他也定再握不得劍,做不回往日的那個玉執徐。

更何況此處有重重刺客把守,這兒的惡鬼皆是取人性命的好手,憑他的本事著實在他們手下走不過幾招。

此刻可謂是——窮途末路。

玉乙未緊咬牙關,渾身戰栗不已,他緩慢地從地上爬起,將一把染血汙泥抓在手心中。

正在此時,他忽聽得木樁上的人沙啞而虛弱地呻|吟起來。

“執徐,你再忍一會兒,我一定會……”玉乙未心中一顫,咬牙切齒,低聲道。

“不……”

出乎意料的是,血人緩慢地從幹裂的口中吐出了模糊的字眼。他掙紮著微微扭動頭顱,引得血水滴下。

玉乙未呆住了。玉執徐這是在…拒絕他麽?拒絕讓他把自己從這苦獄裏帶出去。

“你不願意…讓我救你?”玉乙未急切而低弱地問道,“你在說什麽話!我一定會帶你出去!哪怕是豁出我這條命,我都會…”

“…不……”那人痛苦地低吟,依然堅定地搖頭。血汙間的兩眼雖憔悴之極,飽蘊苦痛,卻依然如往常那般清澈無瀾,“你…自己……”

玉乙未呆呆地站在木樁前。

他的心墜了下去,這人究竟是經受了多少折磨呢?恐怕連他本人都數不清。可即便到了如今,哪怕是到了面目全非的此刻,玉執徐還是只想著讓他獨自逃走。

一刹間,他仿佛又置身於那個黯淡無光的夜裏,候天樓刺客用火銃圍攻倒在血泊中的玉執徐,刀劍入肉的鈍響聲回蕩耳邊,而自己只能狼狽不堪地逃離,躲在草席中無聲慟哭。

不錯,不救玉執徐才是最明智的選擇,那時如此,如今也一樣。玉執徐快死了,說不準還未帶出這個山窟便會一命嗚呼,還會成為他逃出候天樓的拖累。他還要救玉丙子,他也想活著。他一定救不了這麽多人的,因為他從來只是個拖人後腿的孬種。

先前圍聚在另一處的刺客們七嘴八舌地聚了過來,有人瞥見玉乙未身上臟汙,嘲笑道:“唷,這是怎麽了?”

“這小子方才腳軟,嚇得在地上跌了跤!畢竟是剛出石柵地的娃娃,沒什麽見識……”

有刺客瞥了一眼被捆在樁上的玉執徐,冷笑道:“這不是天山門的領班麽?咱們拴著他拷問了許久,還費了不少傷膏,給他吊著命,結果什麽也沒問出來,真是有張硬嘴。”

“真臭,是不是有哪兒已經變成壞肉了?”

刺客們裝模作樣地捏著鬼面上的鼻子,嫌惡地在周圍踱步。當瞧見戴著手枷的玉乙未時,有人嚷了起來,“這不是被逮著要訊問的火十七麽?怎麽把他放了出來?”

先前被玉乙未關節賄賂的看守的刺客匆匆趕來,訕笑著打圓場:“我放他出來的,這人也沒什麽毛病,先前不過是誤會一場。只要諸位兄弟看著他些,叫他在武盟大會前老實在這兒待著便成了。”

有人嚷道,“你是左樓主,能拿準主意他一定沒問題?”

這話一出,那受賄的刺客張口結舌,無話可說。

“這樣罷,”刺客們沉默半晌,有個頭戴無財鬼面的刺客站出來,道,“咱們試這小子一番。若他信得過,就讓他繼續在這山窟裏晃,不過要嚴加看管;若他可疑之極,咱們再把他捉回牢中,死死看著。這樣如何?”

眾人皆點頭稱是。

無財鬼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匕,強硬地塞到玉乙未手裏,又擡了擡下巴,指向被捆在木樁上的鮮血淋漓的玉執徐。他道:

“喂,火十七。這樣罷,這人是天山門弟子的領班,如今照著金一的心意留著,可如今和一團腐肉無幾,也審不出什麽東西來啦。咱們不好違金一的意,你和金一一般,臉上有傷,曾被他看好,所以即便殺了他也不會被金一過多怪罪。”

玉乙未愣愣地聽著,不知覺間已面色虛白,冷汗淋漓。匕首在手裏沉重欲墜,似有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