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五十二)痕玷白玉珪(第2/2頁)

原來這惡人溝有長老在端午夜宴上將自己功過敘說,再由其余各長老與當家評判的傳統。若是功大於過,便得金帛賞賜,過抵於功,則有刀劍伺候。

眾人靜默片刻,但聽得刺楠長老哈哈大笑,把酒杯一扔,騰地站起身來,向眾人抱拳道:“老夫這一年來所做之事說多不多,只此一件。自先幾年僮族起義後,不少僮民流落到咱們惡人溝左右附近,老夫去年揀了些人、吸納了些娃娃入溝,好教他們安頓。”

王小元默默地聽著,覺得這該是件好事兒。這刺楠長老能將流離失所之人安頓下來,亦是造福於生民。可他一看眾長老神色,便頓時大吃一驚,眾人神色陰郁,似是憤悒不樂。

沉默片刻,錢仙兒沉靜地開口:“長老將他們收入溝中,除卻安頓外便並未做其他事?”

“自然不是。”刺楠長老得意地吹胡子,“老夫還派了人教導那群新來的小娃娃。”

“教導?”

王小元眨著眼,望著他倆一來一回的模樣,忽地回想起自己往時隨金烏一同習字的光景。安定先生有雲:成天下之才者在教化。他覺得這也是件好事,能教顛沛流離的小娃娃們得聖賢書念,可轉頭一看眾人,依然一副面若冰霜的模樣。

面對錢仙兒的提問,刺楠長老嘿嘿笑道:

“不錯。老夫教他們如何淫擄搶掠,如何殺人劫財!”

眾人這才神色稍寬,王小元卻驟然失色。

“教他們剪徑不選官道,做買賣得挑兩州之界,揀白晝之日搶奪。要錘煉鋼鐵心性,必得手上染血,老夫把刀遞在他們手裏,要他們去殺了隨行的爹娘。如今老夫手下已有百人,待教熟了手藝,他們便能上路幹活兒了。”刺楠長老又自得地捋著胡須道。

錢仙兒思忖片刻,道:“刺楠長老有遠見,這自然很好。只是這教化之任全放在您一人身上,這擔子似是重了些。不若讓諸位長老都分領些孩兒回去好好教導。”

刺楠長老微微變色。他大抵懂得錢仙兒心思,若是這百余人的孩童皆由他養成,說不準會成為威脅當家之位的勢力。錢仙兒對他起了疑心,想削他手裏把著的人。

“給長老奉上金錠。”錢仙兒又笑著向小僮們揮手,“長老先得十兩,往後若教成一人,多加一兩金錠。”

小僮們從錢櫃中取出金錠,用錦帕包好了遞到刺楠長老手中。此時又有一人從人群裏站起,滿面春風,粗聲大笑道:

“錢當家,論到我說啦!”

此人正是個頭仿若山嶽的苦慈長老。只見他甫一站起,個頭便好似要戳到天頂,身影像罩在眾人頭頂的一片陰雲。他搓了搓壯碩仿若巨木的兩手,迫不及待道。

“田州那兒有瑤民占了地,他們打跑了稅官,把族裏的大夥兒都遷過去了。他們的日子看起來過得很好,有地種,每畝能收兩石半的米,和媳婦娃兒們的日子過得樂呵呵的。”苦慈長老個頭大,說起話來卻雀躍不已,活像個稚氣未脫的小孩兒。

“然後呢,你想讓惡人溝的大夥兒也同他們一般?”錢仙兒思忖片刻,微笑問道。

苦慈長老齜牙發笑,咧出一口森然白牙,暗紅蒲桃酒液流淌在齒上,仿若淋漓鮮血。

他說:“不,我一把火把那兒燒了!”

死寂彌漫在眾人之間,可顯然的是人人都已露出贊許之色。

“那兒都是竹木樓,也未來得及建封火墻,咱們提前鋪好幹草,趁著夜裏起風擡火,哈哈,那處不一會兒便成了火海!”苦慈長老拍著掌道,“咱們就在路上,逢人舉刀,割了不少耳朵下來。”

錢仙兒噙了一口酒,笑問道:“為何要放火?若是家中金帛阿堵物都被焚盡,豈不可惜?還不若打家劫舍來的好。”

苦慈長老搖頭,故弄玄虛地搖著手指:“錢當家,這你可就不懂了。”他神秘兮兮地向前探著腦袋,“若是挨家挨戶去劫財,一是費時費力,二是這群人心裏壞得很,斷不肯把家裏最值錢的物事拿出來與你!”

“若是放了火,人人定會急著將家中最寶貝的玩意兒揣在懷裏,什麽古董細軟,都會從墻裏榻裏掏出帶在身上,急匆匆地要趕出火海,咱們再在外頭一劫,哈哈,一下子能教咱們賺個盆盈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