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五十三)痕玷白玉珪(第2/2頁)

話音未落,淩冽的劍光便於一霎間亮起!王小元陡然一驚,手往腰間一按,卻摸了個空。玉白刀被收走了,他腰裏只剩一條空蕩蕩的系帶。

再回頭時只覺眼前似有狂風大作,只見不知何時兩個神色木然的小僮立在眾人之前,一人手中持盤腸紋劍,另一人舉著雁翎刀。

一個頭顱滾落了下來,在地上骨碌碌地滾動,發出悶響。小僮們出刀劍時仿若疾雷迅風,霎時間鮮血四濺,血水從斷裂的脖頸中如泉噴湧而出,濺到天頂上,又淅淅瀝瀝地落下。

麻竹長老的頭顱被斬下了,但眾人卻神色無虞,繼續動筷夾酸姜鴨,從鍋中舀糯米吃。飯粒沾了血,下一刻卻又被泛黃的口齒無情嚼動。

小僮們將刀劍上的血振去,收入鞘中,又麻利地將屍首拖去,取來水桶將地上血跡拭了,罷了恭敬地跪坐一旁。

“…錢仙兒!”王小元難得動一次火氣,對錢仙兒怒目而視。

“怎麽了?”錢仙兒卻如往常一般回過頭來淡笑,“嚇著了麽?還是血濺臟了你衣衫?”

“為何要殺人!”

錢仙兒笑道:“這處是惡人溝,可沒好人的立足之地。咱們也算得做回善事,給他往黃泉路上送一遭。”

端午夜宴中,當家會評點過往一年各長老所為。若是做盡惡事自然無妨,可若是只作了些小偷小惡,招來當家不滿,便會就地殺去。

砰咚,砰咚,王小元的心在躁亂地鼓動。此時錢仙兒按下他的手,細聲道:“你若覺得不快,我便再與你說一些。麻竹長老往年都戰戰兢兢隨在我身側,都做得很好,溝中所為惡事都有算他一份。可去年他渾水摸魚,愈發動了想出逃的心思,我除他有自己的道理。”

王小元臉色慘白。麻竹長老固然是惡人,殺了他興許也好,但於眾目睽睽之下如此開殺戒,著實令人膽顫心驚。

眾人吃了些酒,膽氣上來了,一個個爭著要與錢仙兒道盡自己所做惡事。錢仙兒微笑側耳,時而安靜地聽他們敘說,讓小僮們分發細軟,時而伸手點一二人要他們開口。王小元愈聽愈心驚,僅一年的光景,惡人溝便血債累累,甚而能趕得上候天樓。

待長老們敘盡,桌上只余殘羹,燭火將熄,矮木櫃中的金帛幾近發盡,眾人得了錢財,肚裏飽脹,心中踏實,不由得咧嘴大笑,與旁人擊掌相慶。

硬頭簧長老大笑:“咱們都已說過一輪,不知錢當家又作了什麽大惡事,能教咱們這群老糊突瞻仰瞻仰!”

這一聲在人群裏激起了水浪,眾人紛紛附和。“是呀,當家,你可得先作表率,惡人溝的頭頭定也得是個大惡人!”

“當家作的惡事,得要蓋得過咱們才成!”

長老們開懷大笑,眯縫的兩眼卻險惡地瞄著錢仙兒的身影。若是惡人溝當家沒做到十惡不赦、人神共憤,那便不配坐當家之位。錢仙兒先前評點了他們,如今輪到他們來審視錢仙兒。

小僮們豎起了刀劍,神色木然而淡漠。他們不聽從任何人的命令,手中的刀劍能斬長老,亦能殺當家。

錢仙兒置了酒杯,溫和一笑。

“既坐當家之位,我定盡心盡力,日日反躬自省。如今確是做得一件惡事,定能教長老們滿意。”

長老們低沉笑道:“不知究竟是何事……讓錢當家如此篤定能稱咱們的心?”

火光中,錢仙兒微微側身,身邊放著檀木劍座。他將其上的劍拿起,倏然拔劍,魚子地的鞘裹不住凜然寒光。他道:

“方才我也聽了眾長老諸多功勞,各位燒殺劫掠甚多,固然為好。不過要論惡事,這些還只算得小打小鬧。得從根源抓起,這才能為天下惡人立得不世之功。敢問諸位長老,這天底下最算得是惡人的仇敵、最心地良善之人是誰?”

連想都不必想,眾人齊聲道:“——玉白刀客!”

竹簾後人影幢幢,趨織沙沙的叫聲如臨耳畔,愈發攪得心弦煩亂。一陣夜風穿堂而過,將林葉躁動聲卷來王小元驟然擡首,忽覺惡寒襲上脊背。

霎時間他仿若醍醐灌頂,腦中靈光乍現。那身影臟汙的女子在他手心裏畫下的筆畫交織成字。兩劃交錯,再橫一筆,她沒有把那字寫完。

那是一個“殺”字!

王小元眼前一花,一股尖銳殺氣直刺而來,劍鋒忽地抵上他咽喉,微微刺痛。

“不錯。”

錢仙兒舉著劍,眯著眼微笑著看向他,道。

“所以我現在已將玉白刀客帶過來,任各位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