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十)罔聖羅刹相(第2/3頁)

即便是見慣風浪的武無功,如今也愣呆呆地立在原處,驚愕失色,目光在那張並無血色,仿若幽鬼般的慘白面龐上逡巡,喃喃道。

“你是……金烏?”

黑衣羅刹眨著眼,道:“我不是金烏,還能有誰是?”

他瞥了一眼武無功身旁坐著的顏九變。奪衣鬼看起來面色比他更不好,薄唇緊抿,眼仁發顫。羅刹鬼都可憐起他來了,在大熱天套著件羊毛褂子裝成病怏怏的模樣,這副行頭不把他悶死,也得累個半死。

顏九變坐立不安,冷汗直流。本應被他殺了的金五為何又在此處?他還記得上一回見面時是在天府的宅邸裏,金烏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形銷骨立,死人似的癱在床上動彈不得。

可如今羅刹鬼卻意氣飛揚地站在此處,孤身一人前來,仿佛對這陣仗排場毫不在意。

武無功顫聲道:“金家在十年前便被候天樓所滅,武某第二日趕到時,府中已是一片血海,人人慘死,一個都未剩下……你若真是金烏,那這十年究竟去了何處,做了何事?為何是你做了黑衣羅刹?”他望了一眼顏九變,胸腔劇烈震顫。

“還有,你們二人中…究竟誰才是金烏?”

羅刹鬼只是平靜地笑。顏九變平日沒見他笑過幾回,如今看他從摘下鬼面起便一副奚弄恥笑人的模樣,似乎對自己圍困於此處的處境滿不在乎,只覺脊背生寒。

“十年…是啊,已經過去了十年。也沒做什麽事,只是在殺人罷了。”黑衣羅刹垂著頭,拍了拍手裏的灰,望著手心裏的長疤道,“殺的人多了,便自然成了羅刹。往後哪怕自己不用動手殺人,罪名也會像雪片一樣飛來,全都栽在自己頭上。”

武無功見他一副浮薄模樣,漫不經心地敘說手中累累血債,只覺怒火沖天,高聲猛喝道:

“你怎的會是金烏!鎮國將軍一世英明神武,是民心所向。而你卻罪大惡極,死有余辜!”

顏九變乘機牽住武無功衣角:“武伯伯,他說的盡是假話!候天樓將我捉了去,用盡刑罰、變著法子折磨我,他們盡是怙惡不悛的厲鬼,連半點良心渣子都沒有。”又指著黑衣羅刹急切道,“他那張臉是用洗顏水化來的,候天樓水部最擅改頭換臉。他不是金烏,我才是寧遠侯之後!”

這番話說得有理,眾人見顏九變神色淒迷,又一副孱弱可憐的模樣,面上驚懼之色漸褪,望向羅刹鬼的兩眼裏燒燎起仇怨之火。比起一個候天樓的卑劣刺客,他們更信得過光鮮的座上賓客。

武無功也松了口氣,慈愛而贊許地拍了拍顏九變的脊背。“好侄兒,莫怕……我信你。”

玉白刀客笑盈盈道:“諸位,莫聽這惡鬼在此惑眾。候天樓羅刹罪孽深重,死不足惜。諸位興許不記得了,可我卻能一條條數列出他罪狀。哪怕他正是寧遠侯府的公子,恐怕也罪不容赦,該落進八寒地獄裏。”

羅刹鬼的兩眼很冷,像新磨的利刃,直直刺向座上的那位女人。他曾與她對峙過多次,每回都傷得千瘡百孔,幾乎損身殞命。只不過,這該是最後一回。

女子亦冷眼望著他,娓娓道來:“這些血債,真要數來,恐怕得數上一天一夜:癸醜年建寅月,黑衣羅刹曾在三岔河口殺直沽寨周氏二人,當夜隨金部滅其三族!”

玉白刀客的聲音冷毅,不緊不慢,細細列出他的每一條罪過。寶殿中眾人屏息凝神,每數一條,面色便煞白一分。

“癸醜年建卯月,羅刹殺擅闖同樂寺山門三人,盡將其頭顱斫下。”

“癸醜年建辰月,殺漲海飼百幻蝶族,吳家高祖一族屍首被焚於火海之中。”

江湖弟子們神色悲憤交加,義憤填膺,咬牙切齒地瞪視著黑衣羅刹。他們聽到了許多熟悉的名字,有數不清的人喪命於惡鬼之手。

羅刹鬼默然地聽著,想起夜叉將一件件聲聞令交到他手裏的光景。那時他昏沌迷惘,甚而不知自己是誰,被威逼利誘,最終鑄下大錯。

“癸醜年建辰月,殺中州錢家六口,前朝川翁九世孫。那一夜,院中化作血海,屍身支離破碎,教人不忍卒睹!”夜叉藏在白紗後的嘴角微微勾起,笑容裏似盈滿了烈毒。

法藏寺方丈朗思不忍卒聽,驀然出聲:“夠了,夠了!”

眾人紛紛轉首望向他,玉白刀客亦收聲不語,只是隱在白紗後的笑意遲遲不散。

朗思方丈長籲一氣,將胸口濁氣盡數吐出,才緩緩道:“黑衣羅刹罪惡昭著,世人盡知。各派之主秉行武林正道,素來懲奸除惡。”

老方丈環顧四周,神色肅冷。“如今入了此殿,便絕不得讓此人全身而退,各位想如何處置此人?”

惡人溝當家錢仙兒冷笑幾聲,闔上掐扇:“小的覺得,不若廢其手足,讓他再不能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