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十二)罔聖羅刹相

一溜兒敞車正停在路邊歇息,這裏是天府的僻靜處,往來人稀,只有一樹石榴花開得紅艷似炬。馬夫坐在前室裏,剛解了羊皮水囊想喝幾口水,便忽見有一群黑影從街巷裏躥來。

“誰…是誰!”馬夫警敏地喝道,從身側抽出腰刀。仔細一瞧,這馬夫身段結實有力,肌肉微隆,身手矯健,不似個馬夫,倒像個刺客。

黑影陡然閃身至面前,馬夫只瞥見了一張被黑布圍裹得嚴嚴實實的面龐,其上綴著一對鷹隼似的利眼。他抽刀去劈,卻忽覺背後猛地打來一棍,力道貫穿至胸口,背心火辣辣的,胸前亦疼痛欲裂。馬夫的兩眼前迅速籠罩上黑霧,他軟癱了下去,露出背後佇立著的男人的身影。

那男人收回了手裏的綠竹棍兒,隨性地掛在葦帶上。他身上披著候天樓的漆黑緞衣,前襟松松垮垮的敞著,沾著未幹的酒水。他踢了踢那馬夫,便有幾個土部刺客從後奔上來,把他們這不省人事的同僚用麻繩捆了一捆。

男人將頭探出前室,只見其余車上的馬夫也都被土部刺客敲暈了腦袋,被一個個從車上拖下來,捆在一起。

“老子初到候天樓時,樓裏的刺客身手都不孬,一個個都是方開刃的利刀。”

王太輕蔑地笑笑,嘟囔道,順手從昏死的馬夫腰裏扒出只酒葫蘆,拔開塞兒灌了一口,醉醺醺地噴了口酒氣。“可如今,嘿,真不經打!”

土部刺客一面手腳麻利地捆著這群冒作馬夫的候天樓刺客,一面同他閑談,“喂,土一,咱們早就好奇了。你一個惡人溝的當家,是怎麽混到咱們候天樓裏來的?”

王太同他們廝混許久,也無什麽架子,都當大夥兒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便也不瞞,信口道:

“不是同你們說過些許麽?十年前左不正帶人圍殺老子家那小崽子,老子正巧路過,順帶搭救了他一把。沒想到那群鬼實在太多,打了一個又冒出一群,於是老子索性敲昏了一個,摘了他鬼面混進來。沒想到一混便是十年,唉……”

有土部刺客笑了一笑,低頭將捆人的繩結打死,道:“為啥不回惡人溝?咱們這兒有什麽好的?”

“也沒什麽好的,就是月錢給得多,日子過得舒坦。”王太嘿嘿一笑,鉆進車棚裏,隨即低聲嘟囔,“而且,惡人溝那夥老不死的也不願老子回去。”

有時他回想起過往,想起自己在惡人溝時的那段年歲。他那時隨心所欲,愛在田間地頭閑晃,做個溝中人盡皆知的二流子,殊不知八十八長老早已盯上他,想將他趕下當家之位。

也不知如今又是哪個毛頭小子坐在位兒上,做了長老們的傀儡?王太苦惱地撓了撓雞窩似的腦袋,只覺頭疼,索性不去想這事。

他掀開車上的油布,只見裏頭是一塊塊油紙包裹著的貨品,壘得如磚墻般高。王太解開捆著那貨物的麻繩,往裏頭看了一眼,頓時嘶嘶地倒抽了口涼氣。

是黑火末!

這車上裝的盡是黑火末,且還不止一車。一旦引燃,天府將化作火海,任他什麽神仙天兵,都會被炸個外焦裏嫩。他思忖著左不正兩年前便大費周章地想從雷家取得火蛇經就是為了這事,她早想將武盟炸個灰飛煙滅,不留一個活口。

搜查其余車子的土部刺客們也跑過來,沉聲道:“土一,車上載著黑火末,量很大。”

王太蹙著眉,一遍遍地摸著眉心,“我看,裝著黑火末的車子一定不止這處,恐怕整個天府都有……”

他跳出車外,一轉頭,往不遠處的土部刺客們招手,“分一隊人出來,把這幾車黑火末送到錦江邊,倒進水裏!其余人隨我來,把余下的車子找出來!”

土部刺客應聲動身,年紀尚輕的土十八卻停了步子,問道:“七角樓那邊怎麽辦?若是左不正發覺了咱們的動靜,咱們這邊可就大禍臨頭了!”

男人心煩意亂地擺擺手,“別慌,那邊有少樓主在。”

“就他一人?”土十八看上去惴惴不安,鬼面都掩不住他的憂色,“可我瞧他近來氣色不好,在咱們集會時還昏過幾回。”

王太撅著嘴,沒好氣道。“他吃了血苦實才去的,說咱們這邊人手不夠,他一個人去就成了!”

“啥?”

“血苦實,就是先前三小姐常用的那種毒豆子。”王太道,“吃一次能振奮精神,可會七竅流血而死。三小姐留了個解毒的方子,如今吃了倒不致死。但即便這樣,每服一次身體底子便會壞上許多。”

土十八一驚,“那依他如今的狀況,不正是會死麽?”

在醉春園時,土部刺客們便已對金烏的病情憂心忡忡。雖說金烏確是金部裏身手最好的一位,又有過目不忘之才,年紀輕輕便仿得了常人數十年秘傳功法,傳聞裏確能與玉白刀客一決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