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十八)死當從此別(第2/2頁)

金烏卻倏然嘶吼一聲,從地上翻起。這回他使上了軍刀中的紮刀法,這是他幼時隨著寧遠侯一起打下的功夫底子,無半點華飾。冷冽刀光驟然劃出,刺向左不正。

武無功望著他的身影,瞠然自失,握著鈞天劍的兩手發顫。他在那羅刹鬼的身上看到了寧遠侯的影子,這候天樓刺客雖未脫少年青澀,卻也似那位往日所向披靡的鎮國將軍一般臨危不憚,視死如歸。

左不正輕嘆:“看來,你不願聽我說話的本事倒半點沒退步。”

她只用指輕輕一按,便將鐵刀牢牢按住,再微微下壓,整把刀便倏然脫了金烏的手。女人的一舉一動皆似彈撥琴弦般輕而易舉,帶著詩情畫意,直教人心醉神馳。

可金烏卻兇相畢露,在天雨鐵刀脫手的一刹那便晃了晃腕節,從袖裏滑出一枚黑子,捏在手裏。他將黑子猛地彈出,棋子颼颼呼嘯,打在了半空裏的刀柄上。

刀柄於一刹間撞上了玉白刀客的笠沿,將她滿頭白紗掀開。金烏從皮護腿裏抽出短匕,一躍而上,向她臉面劃去。左不正仰脖躲開,卻被劃斷了幾枚青絲。

笠帽落下的一刹,寶殿中眾人看清了她的面容,那是個明眸皓齒、姿艷質妍的女子,瞧不出年歲幾何,五官帶著鋒鏑似的銳利。刀風揚起她的發絲,露出一片白玉似的額頭,其上有一道蜷曲的疤痕。

那是如意紋。是每一個候天樓刺客身上皆會留下的紋樣。

盡管這如意紋只露了片刻,又很快被女人的烏發掩蓋,寶殿中眾人卻看在眼裏,瞧得一清二楚,於是一切聲響忽似被掐斷了似的倏然止息。笠帽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女人也默然不語地垂著頭,垂落的發絲在她臉上遮出一片陰霾,誰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良久,她擡起頭來,眼裏驟然射出肅殺之氣。

“……金五!”

殿中人忽覺唇齒發顫,不由得心生怯意,向後縮避。已有人狼狽地大嚷大叫,神智癲狂,拔腿便向外逃躥。諸派弟子都倏然變色,惶恐退去,在他們眼裏,這女人比羅刹更為可怖。

“夜叉…那人是夜叉!”人群中忽沸起驚惶叫聲。

在旋即響起的紛亂的腳步聲裏,間雜著驚恐之極的嚷聲,“候天樓主,夜叉左不正來了!”“逃,快逃!”

任誰都能一眼瞧出,有這般震天撼地的殺氣與威勢的候天樓中人,只有樓主夜叉左不正一人。而左不正其人向來肆意妄為,橫行殺戮,連當今武盟盟主都得忌憚她十分。

黑衣羅刹收回匕首,喘著氣笑道:“這回我沒戴鬼面,你也休想頂著遮掩的羃離。”

他仰起臉,直視女人,一字一頓道:“我死時會是金烏,而你——也會是左不正。”

江湖門生們慌手慌腳,從他倆身邊紛紛逃開,不一會兒便散開一大片空處。惹得武無功連連怒喝:“統統在原處站定!休要輕舉妄動!如今的後生皆是孬種麽?竟個個貪生怕死、又懶如蠢豬!”

一片鼎沸聲中,夜叉笑逐顏開,甜蜜地注視著羅刹鬼。她的眼裏仿佛只映著他一人,似乎世上的一切都與她無甚關系。

“金五,金五,唉,你為何是金五,不是易情?”她嘆道,口中卻冒出斷續不明的話語,“真是可憐,你也是,我也是。”

旋即又是數句夢囈般的言語,可金烏早已習慣了她這副模樣,只冷冷地道:“我的可憐,不正是拜你所賜麽?”

左不正笑道:“你是命中注定該遭難,而我也不過是順帶把災禍安在你身上而已。還不如說,你該感謝我,因為你只需恨我一個,無需再另行恨天尤人。”

她向金烏伸出手,目光慈愛,像望著繈褓中的孩童,卻有種通達的冷酷。

“為何不回到我身邊呢,金五。我在做你所希望之事。”

“我希望什麽?”金烏冷漠地道,“我可瞧不出來你做的事和這有何幹系。”

“你想毀掉讓天山門覆滅的人,不是麽?是不是玉白刀客求著你這麽做的?”女人環視寶殿,平靜地微笑,“那我如今便告訴你,候天樓向來是一把刀,背負天下人的罵名與這世上的罪孽。在候天樓,金銀能教人賣命,亦能買人性命。

“你知道武盟中有多少人想除去天山門麽?”左不正的聲音似驟然結上了寒霜。她對金烏冷聲道:

“毀掉天山門的不只是候天樓,更有在暗裏出了錢財的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