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新年番外】相守夜歡嘩(四)(第2/3頁)

他心裏惴惴不安,似掛了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在房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便出外捧了只大浴桶,燒了熱湯。

王小元還記得水十九向自己細細講明了要注意的事兒,得先備好香膏、巾子,把自己裏裏外外都洗凈,不留一絲塵垢。水十九還給了只裝鹿角散的小盒、一枚銅精,朝他神秘兮兮地笑,說興許會用上。

此時待在房裏,同臨刑前般無異。王小元浸在浴桶裏,忐忑不安地用巾子將自己從頭到腳刷洗了一遍,只浸得渾身通紅,骨頭發軟。他又猶豫著拿起脂膏盒子,打開時兩手都在發顫。

是要他有些覺悟,先給自己抹上,還是等金烏來給自己抹?可聽方才水十九所說,金烏可有著副兇猛的性子,恐怕連脂膏抹都不抹,便會強橫地闖進來。左思右想之下,他把盒子放下,推得遠遠的。

“要死了…我要死了…”王小元兩眼無神,嘀嘀咕咕,“我保準會被他欺負死……”

他擦洗完畢,在身上披了件明衣,恍惚地系了布帶,又恍惚地抽開。左右都是要被扒的,穿著又有什麽意思?於是在這渾噩心情裏,王小元倒了熱湯,將榻上衾被鋪齊,吹熄了蠟燭,像塊木板似的直挺挺地躺進被裏去。

躺了不知有多久,許是有半個時辰,抑或是更長的時候,金烏還是沒來。王小元卻如臥針氈,輾轉反側,最終受不了了,一骨碌地爬起來,跑出門外去。

家祠裏黑漆漆的,只有幾星香燭火光幽幽地在暗處裏爍動。王小元在神龕裏摸到了幾杯酒,遞到嘴邊一仰脖便都吞了下去。

他又在腳邊一摸,摸到圓桌邊有幾壇酒,便也抱著酒壇子回到下房裏。王小元酒量不好,一杯便倒。平日裏若是有酬酢,他便會遠遠逃開,滴酒不沾。可他此時卻恨不得把陶壇都吃進肚裏,要他大醉一場。

待回到房裏,王小元揭開壇布,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酒液辛辣嗆喉,他打了個噴嚏,只覺辣味兒直沖腦袋,趕忙呸了幾聲,卻吐不出來。待再吃三四口,他便覺胸前火辣辣地燒了一團火,眼前天旋地轉,金星直晃,膽子卻也壯了起來。此時非但是一個金烏,再來三個、四個他都不甚在意了。

將一壇酒吃完後,王小元打著飽嗝兒直直躺在榻上,擺開手腳。這時他可醉得夠嗆,腦袋像一只飛旋的陀螺,暈暈乎乎,看不清東南西北。

“來啊,少爺…”王小元醉醺醺地道,“你要來欺負我,我就…我就……”他一連說了幾聲,也不知自己在說什麽,扯過被兒把自己的頭蒙上,嘟嘟囔囔道。

“…我就……嗯,睡著了。”

——

書齋裏燈燭煌煌。

金烏在翻著賬簿子,查著府中銀錢出入。正是年關時候,府裏置辦物件多,又得清算庸客工錢,條目很是繁瑣。先前記賬的人糊塗,將各筆數目記得顛三倒四。他已看了幾夜賬冊,還沒能一一理清。

庸客們在外敲門,嚷道:“金少爺,你還沒歇息麽?”

金烏應了一聲,道:“夜深了,你們先回去罷。木嬸兒在堂屋裏,她給你們發工錢!”

傭客們歡天喜地地走了,門外靜悄悄的一片,只聽得呼嘯寒風在院裏盤旋不已。金烏翻了幾頁賬簿,只覺眼花繚亂,心力交瘁,便重重地嘆了口氣,將賬冊闔上扔到一旁。這時只聽得兩扇槅子咯吱作響,像是有人用力推開來。

“開門時輕點!”金烏沒好氣地罵道,“我可不想再添一筆修門的錢!”

槅子推開了,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金烏擡頭一看,卻驚得瞠目結舌。

他本以為來的是哪個粗鹵的帳房先生,沒想到卻是王小元。

可此時的王小元卻與往日全然不同。夜裏寒風大盛,他卻只著一件素白明衣,系帶松松垮垮,一副單薄模樣。

金烏道:“王小元?你來作什麽?”

他迷惘地起身,王小元卻忽地撲了上來。金烏一眼便瞥到了他薄紅一片的面龐。只見他雙頰緋紅,似有霞光,一對漆黑似墨玉的瞳眸裏水光瀲灩。

王小元一開口,便忿忿地嚷道:“你作什麽不來!”

“什麽來不來的?”金烏莫名其妙,只見王小元一反平日唯唯諾諾的模樣,像要將眼珠子瞪出來一般憤懣地瞧著他。

“你…你不是說了,今晚要我的麽?”王小元粗聲嚷道,一把揪住金烏兩肩,使勁兒搖晃,扯著嗓子大嚷,“我等了兩個時辰!一刻也不敢闔眼,睡在榻上直挺挺地等你過來,可你卻沒來!”

濃郁酒氣撲到面上,金烏皺了皺眉,道,“王小元,你喝酒了?”

王小元嚷道:“喝了!我喝了一壇!你是不是要怪我?哼,平日裏就許你一個人喝酒,還不許我來偷喝了麽?”

金烏避開他:“你喝得太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