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三十七)生當復相逢(第2/3頁)

他正踟躕,忽覺耳邊一道疾風掠過。尖利嘯聲之後,但見得幾枚黑子迅捷飛出,一下便將左不正手中丹丸打落。

左不正未曾料想竟會有如此淩厲的攻擊,加之身受重傷,竟一時反應不及,沒將那還丹緊握在手裏,將丹丸失手跌在火裏。

“……!”

玉求瑕與左不正俱是一驚,不由得驚呼出聲。低頭望向焦黑地裏,只見焦木縱橫,烈焰熊熊,哪兒還見還丹蹤影?

霎時間,玉求瑕幾近心膽俱裂,冷汗如瀑而下。還丹多半已落入火中,被燒灼成灰燼。他扭頭望去,正想向那擲出黑子之人嘶聲怒喝,一泄填胸怒火,卻見金烏倒在血泊之中,被鮮血染紅的指尖微微擡起,仍作扣著棋子的模樣。那一瞬間,是金烏扔出了棋子,將還丹打落。

金烏氣若遊絲地向他一笑,嘴唇微微翕動:

“王小元,我才不要…什麽還丹。”

玉求瑕長久無言,他望著金烏幾近魄散魂飄的孱弱模樣,心中宛若絞割一般劇痛難當。

一滴晶淚混著面上血跡緩緩滑落,他喃喃道:

“可是少爺…我是為了救你才去學玉白刀的。”

“以前我總同你說我有許多願望,什麽要買大宅子,要頓頓食能果腹,酒足飯飽,其實那都是騙你的。”玉求瑕水潤瑩然的雙眸望向金烏,難得地顯出幾分情難自控的惱怒。他聲淚俱下,低喝出聲,道,“我只想要你活著,一直待在你身邊,難道這點心願你都不能成全我麽?”

武盟眾人早已目瞠口啞,望著這二人,久久無言。江湖榜首的玉白刀客竟與候天樓黑衣羅刹有舊,這是他們轉破腦筋都尚且未曾想到的事。可看他二人言語間甚是坦然誠摯,不自覺間竟也覺得這並非奇事了。

金烏卻艱難地扭過頭,對跪坐一旁的醉春園女子道:“醉春園的姑娘,從我衣袋裏…拿一個…白藥瓶。”

醉春園女子小心地撥開他被血浸得濕漉漉的衣衫,從袋裏摸出一只玉蘭白的藥瓶,在裏頭倒出一粒扁圓的果豆子。只是那果實上有絲縷如血紅線,看著甚是不祥。

“金公子,這是什麽物事?”那醉春園女子已看出了些不對,大驚失色,趕忙收攏手掌,可金烏卻已顫抖著伸出手,將那果實捏在手中,放入口裏咬碎。

他身上帶了三粒血苦實。一粒在入武場之前服了,還有一粒是顏九變在離開時塞到了他口中,如今這最後一粒被他咬碎在齒間。

疼痛似是消失了,可與此同時口鼻中湧來厚重鐵銹味,身軀輕飄飄的,仿佛不是自己的身體。金烏抓起落在地上的刀鞘,抖抖瑟瑟地起身。他身上瀝血不已,宛如雨落,可神智卻似恢復了短暫的清明。

醉春園女子驚呼:“金公子,不可動彈!”可金烏卻置若罔聞,踉蹌著一步又一步地騰挪開步子。

鮮血淋漓的羅刹步履蹣跚地行至武無功身邊。武無功吃驚尤甚,仰頭望著這個遍體鱗傷的候天樓刺客。

金烏低頭道:“武伯伯,借你的鈞天劍一用。”

話音方落,他已一把抓住了鈞天劍的劍柄,將其從地上拔出,帶出一道朦朧塵煙。

羅刹鬼一瘸一拐地挪到了玉求瑕身邊。玉求瑕聽見金烏低低的氣喘,望見他殘破身軀在熱風間簌簌戰栗。即便只是支撐著身體,便似已竭盡全力。

“少爺,你又何必如此……”

金烏偏過臉,鮮血淌滿了他的面龐,使他看著猙獰如從血池地獄中爬出的惡鬼。可目光卻難得的柔和下來,似是穿過了悠遠的霧靄,望著許久以前的自己。

他道:“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麽?我娘那時拆了一路北院清塵禪師的雙刀法給咱們看,我倆那時練得可熟了。‘起勢如入空對月,飛雲走刀取敵首。’”

“現在還記得,可說不準過一會兒便要忘了。”玉求瑕苦笑道,目光流連在他身上,久久不願放開。

“早知道你是個忘性大的蠢材了。你忘一回,我便告訴你一回。”金烏微微一笑。玉求瑕望著他,不由得有些發癡了,那笑容著實難得一見,眼波如牽風水荇,輕盈流轉,笑意似澹宕春光,和暖融融。

玉求瑕凝神看了他好一會兒,忽地露出些微憂傷神色,道:“你不該打落還丹的。如此一來,我還有救你的機會……”

羅刹搖頭道,“有什麽關系?”他邁前一步,與玉求瑕並肩而立,舉起鈞天劍。此時他們二人都遍體鱗傷、血流如注,一人是身中一相一味、又連服幾枚血苦實的病入膏肓之人,另一人則是頻出骨脈盡裂的殺招的薄命刀客,可他倆此時卻似滿不在乎地談笑著,渾然不在乎旁人目光。

金烏垂眸望向劍尖。他松松挽了個劍花,作出鈞天劍中的無痕起手,護在玉求瑕身側,道:“橫豎都是死,那我倒還不如…和你死在一塊兒。”他側過臉,問玉求瑕,“王小元,你怕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