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三十八)生當復相逢(第2/3頁)

夜叉方才已受武無功的鈞天劍重創,此時再受一刀,已然支持不住。她惶然仰頭,只見玉白刀客手握將她的胸膛刺穿的碎刃,白發自肩頭垂瀉,面色蒼白似紙,宛若幽魂。但他神情淡冷空茫,垂眼望向她,眼中無悲無喜。

在他身後,星塵似的玉白刀碎屑彌散,簌簌地飄落下來。玉求瑕的聲音既不高亢,也不低沉,正似潺潺雪溪,和緩道來,恰能教在場眾人聽得一清二楚。

他道:

“玉白刀——就此封刀。”

數百年的名刀在出盡這驚世一招後,就此四分五裂、支離破碎,伴著飛濺血花化作星星點點的白芒揮散在空裏。

一切都似是發生於轉瞬之間,眾人眼花繚亂,一晃眼便見方才正廝鬥的玉白刀客與候天樓夜叉兩人渾身淌血,跪落於地。可其間究竟發生了何事,著實教人摸不著頭腦。所謂上乘武學過招時皆只在一刹那,六十割一彈指間便已出十數殺招。

雖說夜叉方才要挾玉白刀客,要他毀去玉白刀,可誰都不曾想過這小子竟真借著玉碎瓦全之勢把玉白刀碎了個幹凈!

玉求瑕松開刀柄,劇痛如潮襲來,他悶哼一聲,身軀搖晃,勉強才未讓自己倒下去。

旁觀眾人見夜叉中刀倒地,趕忙抄起兵刃包圍過來,作勢要去砍這背著累累血債的極惡夜叉。

從四方忽地閃來幾個黑影,攔在眾人面前。那是頭戴猙獰鬼面的候天樓刺客,仔細一瞧,他們都身被數創,衣衫上裂口無數,可他們卻毅然地攔在武盟眾人與夜叉之間,築成一道肉身的城墻。

金烏提著劍從後方走上來,將玉求瑕擋在身後,劍尖朝著刺客們旋了一旋,不客氣地道:

“滾開。”

火七望著這位昔日的同僚,張了張被割去舌頭的口,咿咿啞啞地似是想說什麽話。另一位頭戴埠惕鬼面的刺客嘶啞著聲音道:“我們不能讓開,少樓主。”

“我要去殺夜叉。”金烏無情地望著他們,“若不滾開,我便連同你們一塊兒殺了。和我相處了這麽久,你們也該明白我殺人的劍有多快。”

埠惕鬼點頭道:“對,您殺起人來時從來幹脆利落,一擊斃命,從不留情。”

金烏道:“既然知道,那為何還不讓開?”

“左樓主於我等有大恩,哪怕是拼上這條性命,我等也不會讓你殺她。”埠惕鬼慘聲道,“少樓主,你可能覺得她十惡不赦,與她有血海深仇。可咱們也不會忘記,是她將咱們從餓殍屍堆裏扒出來,從殘暴匪賊手裏救出來的。候天樓是地獄,卻也是咱們的福地。”

金烏望著固執地攔在自己身前的他們,目光在刺客們的鬼面上掃過。這些刺客一個個創巨痛深,手裏刀劍大多卷了刃、禿了半截,卻仍將生死拋卻腦後,咬牙切齒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素來過目不忘,此時卻似在仔細地將他們的面目一一仔細記下。

“埠惕鬼,我問你。既然候天樓是地獄,你覺得我們死後會去的地方又叫什麽名兒呢?”

埠惕鬼搖頭:“我也不知道。”

金烏忽地狡黠一笑,道:“既然不知道的話,那便勞請左樓主為咱們探探路罷!”

就在一霎那間,他劍出星速,冷光一閃,便已斬落身前數名刺客的胳臂。刺客們不想他在重傷之下出劍依然如此迅捷,痛呼之下不由得現出破綻。金烏從人隙裏擠了過去,一踏步閃至夜叉身前。

左不正倒在血海之中,仰面望天。她的神色安寧,仿佛早已在心中甘願引頸受戮。

她望著黑衣羅刹的身影,蒼白面上忽地現出一抹微笑:

“…金烏。”

這是她第一次用本名叫他,不同於往日喚羅刹鬼時的兇戾,也不似對待易情一般柔情蜜意。金烏不由得渾身一顫,腳步險些一個踉蹌。

“我的這場夢該醒了,可你還會沉溺於這個夢魘之中,宛如身陷泥沼,只會愈陷愈深。”左不正雙目凝望著被濃煙遮蔽的天穹,眼裏思緒萬千,緩聲道,“我知道你的將來…你必將走上一條比如今更為險惡的道途。”

“終有一天你回望過去,只會覺得一切皆可笑之極。”她的聲音漸弱,仿佛在輕嘆。

金烏卻道:“什麽將來?我還有這種玩意兒麽?”他舉起鈞天劍,嘴角微揚,“我可是每日都當作是一輩子來過的人。日中前是上半輩子,午時後是下半輩子。若是在上半輩子死了,那就當英年早逝,到地府做個風流鬼;若是下半輩子死了,那便是壽終正寢,人生沒白來一趟也。”

左不正低笑,擡眼望向他,目光裏湧現出幾分懷念之色:“你還是…與我第一次見你時一樣,從來不曾改變。”

十年前在羽獵時的驚鴻一瞥,如今仍然銘刻在夜叉心底。當時光景依然歷歷在目,一切似是有所不同,卻又從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