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春末陽光透過窗紙照進來依舊暖融融。月皊又縮回床上躺了一會兒,才起身下榻。

等她慢吞吞梳洗過後,阿娘和姐姐還有江厭辭都已經在進宮參宴的路上了。她獨自坐在窗下用早膳。今早的油煎包異常香甜可口,平日晨時不吃油炸食物的她也忍不住吃了三個。

支摘窗開著,窗口放在一瓶盛大的插花,紅紅紫紫的鮮花怒放這,借著吹進來的春風,將幽香源源不斷送到月皊面前。

月皊咬一口白玉糕,淺紅柔軟的唇上沾了一些雪色的面屑。她從支摘窗望出去。遠處的梅林裏,已謝了大半,只有晚梅仍舊安靜地趴在枝頭。

“娘子!”花彤雙眼彎成一條縫兒,喜滋滋地腳步輕盈進了屋。她一直走到月皊面前,壓低聲:“恭喜娘子,我可真替娘子高興!”

最近幾日,月皊已經不知道聽了多少次花彤的道喜。她蹙蹙眉,喃喃:“你就沒有旁的話說了嗎?”

“有呀!”花彤拍了拍胸脯,“馬車和要用到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隨時能出發呢!”

月皊趕忙將細指間捏著的最後一小點白玉糕塞進口中,再端起茉莉茶抿了一口放下,便不再吃了。

“這就走吧。”月皊說。

今天,不僅是聖人的知天命整壽,也是江念婉的生辰。人已經不在了,如今她的兩個兄弟情況也不算好,也不知道會不會記得她的生辰,給她燒一些紙錢。

一想到一起被關在教坊裏的日子,月皊眼睫顫了顫,繼而皺緊了眉頭。

花彤瞧出來了,趕忙說:“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娘子不要再想了。或者你帶著阿淩、藕元她們逛鋪子準備大婚的東西,我替娘子跑一趟去寺裏給四娘子上上香、燒燒紙錢。”

“不。”月皊搖頭拒絕了。一想到平日裏驕傲開朗的四妹妹落得個投井的下場,月皊心裏就很難受。她還是想自己跑一趟,親自給江念婉誦誦佛經,願她早日投胎,來生順遂,再不遭厄難。

月皊起身,褪下居家的衣衫,換上一身春意盎然的草綠色襦裝。

她款步走到梳妝台前,在盒子裏的各種香料裏挑了挑,最後挑了一瓶春桃伴青檸的淺香。這瓶香料還是離娘親手調的。離娘之前說這個味道很適合天暖些的時候。

月皊望著手心裏的這瓶香料,想起離娘來。今日是聖人的壽宴,各族使臣必然要出面慶賀,那個微生默今日也該進宮祝壽才對。

如果微生默已經回來了,離娘是不是也回來了?

也不知道離娘到底是不是那個微生默的女兒,更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月皊琢磨了一下,臨出門前派人回了一趟織雲巷的宅子,看看離娘可有回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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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不崇尚鋪張浪費,往年的壽辰都很簡單。因今年是知天命的整壽,才大辦了一回,流程頗多,復雜耗時。

華陽公主和長女江月慢皆穿著正式的宮裝,畢恭畢敬地立在人群中,聽著各地使臣送來的賀表。不僅枯燥乏味,而且一大早進了宮,幾乎整個上午這樣端正枯站著,也很累人。

華陽公主悄悄環視,視線落在遠處江厭辭的身影上。她略偏過頭,壓低聲音對江月慢說話:“娰娰,你是不是更想留在長安。”

雖然大女兒沒有跟她直說過,可是華陽公主隱約有感,比起洛北,大女兒似乎是更喜歡長安的。

江月慢擡眼,視線越過了人群,落在弟弟的身上。她眼尾輕勾,揚起一抹溫柔淺笑來,說道:“比起地方,人更重要。母親和弟弟都要回去,我一個人留在這裏有什麽意思。”

“你怎麽可能是一個人?你現在可是成家了。”華陽公主含笑搖頭。

江月慢愣了一下,才想起來自己的確沒有問過沈元衡的意思。或者說,在母親提起之前,她從未想過要去詢問沈元衡的意思。

江月慢的視線從弟弟的身上移開,望向立在江厭辭身後不遠處的沈元衡。

沈元衡忽然轉過頭來,望向她。四目相對,沈元衡那張因為賀壽流程無聊而浮現厭煩神情的面孔,在撞見江月慢目光的時候,變戲法似的瞬間扯起嘴角笑得燦爛。

江月慢忍俊不禁,含笑著移開了目光。

後來到了午宴後,江月慢尋了個機會,朝沈元衡走過去。沈元衡的那雙眼睛好像隨時都掉在江月慢身邊似的,江月慢還沒走近,他就瞧見了,趕忙婉拒了身邊人的敬酒,起身快步朝江月慢迎上去。

“有事情嗎?”沈元衡問,“剛剛就瞅見你看我,是有什麽事情吧?”

離得近些了,江月慢聞到了沈元衡身上的酒氣。她沒有回答沈元衡的問題,隨口先道:“少喝些酒。”

沈元衡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怕酒氣熏擾了她。

江月慢瞧著他的動作,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厭辭與月皊成婚之後會回洛北。這些年母親和祖母的關系算不得融洽,她也會跟著一起回洛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