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一一五(第2/3頁)

“你知道他是誰嗎?”趙維楨問。

問的當然是刺客的身份。

這個年代願意為國、為一志向而動手的遊俠刺客數不勝數。太史公寫《史記》,甚至專門有一篇《刺客列傳》作詳細記載。

見那刺客作儒生打扮,許是渾水摸魚,但趙維楨覺得,他若真的是一名儒生也不意外。

這個年代的儒生剛的很,可不止是嘴皮子和筆杆子厲害。

“聽口音是韓人沒錯。”呂不韋說:“可到底為何動手,還得再問問。”

也許他就是為韓國報仇,存與不存,韓國注定為秦吞並。

也許他就是借機找茬——那派人行刺的,究竟是秦國人、韓國人,抑或是其他諸侯動的手,就不一定了。

這天下,想要呂不韋和趙維楨性命的,數不勝數。

“這件事不能瞞著王上。”趙維楨沒忘記呂不韋在廣場說的話。

“倘若秦王知曉你為人刺殺,”呂不韋說,“刺客還說是為了韓國,他定會發兵滅韓,不再留任何余地。”

趙維楨低著頭,沒有第一時間說話。

她只是小心地抓住了呂不韋的手腕,將男人的手擡了起來。

往日呂不韋分外鐘情於趙維楨的皓腕,而這還是第一次趙維楨主動握住他橈脈之外的那幾寸皮膚。

呂不韋長著一張好臉,不知是保養得好,還是天生如此,僅看那張臉男人那叫一個細皮嫩肉,完全是翩翩君子的模樣。

可他的手,他的小臂卻徹底暴露出男人經商時吃盡了苦難。

他皮膚白皙,因而靜脈突出更為分明,脈絡沿著粗糙的皮肉一路向上,到了掌根便為繭子覆蓋。

當了這麽多年相國,呂不韋不再需要於七國之間周轉,可留下的痕跡卻未曾消失不見。

再往上,傷口叫醫師包紮了起來。

她不過是稍稍一碰布料邊沿,呂不韋的呼吸就是一頓。

顯然是在疼。

這麽深的傷口,怎麽會不疼?

“不是刺殺我。”趙維楨糾正道:“只是當時我離得更近罷了,他想行刺的是你我二人。呂不韋,也別小看你在王上心中的地位。”

呂不韋失笑出聲。

只是這徘徊在她頭頂的笑聲多少有些缺乏感情。

“人心都是相互的。”趙維楨繼續說:“你要是忌憚秦王,秦王才會忌憚你。今日你向他隱瞞,哪怕是好心,也注定不再是坦誠相待了。是你我看著王上長大的,他生性為人,你還不清楚麽?秦王政雖強硬堅決,但從不剛愎自用。你如實相告、據理力爭,他會接受你的提議,也會信任你。”

趙維楨早就發現了,嬴政並不介意旁人持反對意見。但他會對重視之人心存戒備、因利疏離而耿耿於懷。

早在邯鄲,早在他還是個逃難的孩子時,這樣的認知就深深地紮根在他的心底。

所以趙維楨不怕呂不韋和嬴政政見不合,她怕的是呂不韋就此與嬴政離心,那才是她拉都拉不回來的局面。

只是……

呂不韋歪了歪頭。

趙維楨的視線在他的掌心,沒有看到他此時冰冷又譏諷的神情。

“維楨是在說秦王,還是在說你自己?”

“……”

趙維楨猛然一愣。

她迅速擡眼,四目相對,男人那雙明眸中渲染進淡淡溫暖,好似剛剛的嘲諷不曾存在一般。

但趙維楨到底是看到了。她明白他的意思。

“你告訴我。”趙維楨再次開口:“為何這麽做?”

他不用出手。

儒生與趙維楨身邊有數個護衛,有魏興,不論如何,那把短匕也不會刺()入她的身體。

趙維楨想不通。

呂不韋見狀,又是無所謂地笑了笑。

“維楨不該謝我嗎?”他反問:“不韋救了你,你合該做點什麽才是。”

“英雄救美,還受了傷。”趙維楨知道他故意揶揄,毫不留情地嘲諷回去:“我該深深感動,為之哭泣再對你表忠,來一個相國和女君津津樂道的愛情故事對吧?”

“這樣我就達到目的了。”

呂不韋還在笑。

他笑得謙遜溫和,甚至多少有些心滿意足的意味。就像是一番付出的明謀換來了必要的成果,他以受傷為代價贏了一把:“我救維楨,維楨會感激我,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一比一交換,很公平。”

趙維楨卻分毫不動。

輪到她來抓住他的手腕了,纖細柔軟的指尖搭在男人的小臂處,牢牢地握住他。趙維楨一雙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緊呂不韋的眼,一字一句、無比堅定:

“你究竟為何,這麽做?”她問。

可饒是如此,呂不韋依然沒有給趙維楨回答。

他仿佛不理解她的問題,面露困惑——但趙維楨知道,他一定是懂了的。

“維楨想聽到什麽答案?”呂不韋反問。

回應他的是趙維楨的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