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一四二(第2/3頁)

然而她定睛一看,發現自己確實看不太明白。

“真是步步殺機。”趙維楨的棋藝水平確實有限,只能勉強看個圇吞:“黑子占上風?”

“表面上看,確實如此。”

呂不韋倒是不介意與趙維楨分析。他掂了掂手中黑子,然後伸手。

修長的指尖虛空往棋盤一放,卻是沒把黑子落下:“放在這裏,維楨再看呢?”

趙維楨登極了然:“黑子會敗。”

“是。”

呂不韋頷首:“這是我與先王昔年的一盤殘棋。”

趙維楨:“……”

提及故人,趙維楨的神情變得肅穆,反倒是呂不韋肆意一笑:“無妨,消磨時間時隨意的棋局罷了。當年我執黑子,下到這兒就意識到了情況。先王見了,也覺得有趣,便當即放棄對弈,與我一同研究起來。”

“研究什麽?”

“研究黑子該如何得勝。”呂不韋坦然道:“只是橫看豎看,這棋局看似黑子占據上風,可接下來怎麽走,都是一場死局。”

說著呂不韋搖了搖頭。

“先王走後,我時常拿出來想一想,實在是想不出結果。”他遺憾道。

“那該怎麽辦?”趙維楨又問。

“不怎麽辦。”呂不韋說著,把手中黑子直接放回棋甕裏。男人將酒壺送到了嘴邊:“下棋博弈,有時候直接認輸,大大方方承認自己無能為力,亦算是一種勝利。”

呂不韋鮮少會這麽放肆。

他好面子,因而一舉一動嚴格守禮,連最嚴苛的儒生也休想從他面前挑出麻煩來。像今日這般隨著酒壺直接飲酒,在往常他決計不會做。

“認輸,至少輸得光彩。”呂不韋意有所指:“總比殺得片甲不留、屍骨無存好。”

趙維楨側了側頭。

她看向他,然後視線一垂,伸手撈過男人的酒壺。漂亮精致的酒壺有個大肚子,容積不小,可趙維楨輕輕晃了晃,發現裏面根本沒多少液體。

總不會是他就裝了一點。

這龜兒子……

呂不韋沒看向她,呼吸也穩,不見酒氣。但趙維楨拿過酒壺後,再稍稍一用力,男人的臉頰總算是轉了過來。

視線相撞,呂不韋的一雙眼霧氣迷蒙。

大白天的,倒是喝了不少。

“不韋不明白。”

迎上趙維楨的眼,呂不韋慢吞吞低語:“為什麽維楨就能如此不在乎?”

他放下棋子的手緩緩撫上她的臉頰。

“從邯鄲死裏逃生,成為一國之君的先生,到身為女子擁有封邑,可在秦廷擁有一席之地。一切來之如此不易,維楨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呢?”

接下來怎麽走,都是一場死局。

說的是黑子,也是他自己。

趙維楨聽說了之前李斯在秦廷擠兌他的事情,而後呂不韋便一直告假。

先秦時期朝會不頻繁,又無大事,他乃相國,告假也無人指責。只是呂不韋勤勤懇懇二十多年,一朝碰壁“躲”了起來。

證明他是真的感到棘手了。

呂不韋不想放,趙維楨明白。

他不想放,所以才不理解為何她能盤算得如此輕易。

“你問我啊?”

趙維楨放輕聲音。

她難得主動,環住了男人的臂膀。呂不韋一直瘦削,二十多年來身形高挑結實。環抱起來,只覺溫暖有力,哪怕是那靠近才能嗅到的淡淡酒氣也不影響。趙維楨略略擡頭,額角擦過男人的臉頰:“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呂不韋垂眸看向她。

“因為我是從後世回來的。”趙維楨的聲線幾不可聞。

而後呂不韋驀然失笑。

“真的。”趙維楨的神情格外認真:“為何不信?”

“信。”

呂不韋重重點頭,一副陪你玩到底的姿態。他煞有介事地回道:“維楨的腦子裏裝滿了稀奇古怪的想法,常有妙語連珠,思維不拘一格。若是後人歸來,就說得通了。”

“對。”趙維楨接著說下去:“所以我知道你會當上秦國相國,知道秦國會統一天下,在我看來,這就與周滅殷商一樣,是史書上記載的事情。”

“所以維楨放手才那麽容易。”

“這些東西帶不來帶不走,沒了我,天地照樣如常運轉。”

“那維楨也應該知道,不韋之後會如何。”呂不韋意味深長地說。

“知道。”趙維楨晃了晃腦袋,一本真經地回答:“呂不韋與秦王政徹底離心,你醉心權欲,朝中橫行霸道。府中有門客三千,各地食客往來悉數與你結交。秦王政忌憚你如同魏王忌憚信陵君,他斥責你與國無功,枉稱文信侯與秦王仲父,要你全家流放到蜀地去。”

“只是流放?”

呂不韋噙著淡淡笑意,好似正經辯駁道:“若是不韋做到如此地步,秦王決計不能容不韋活著。”

“你恐殃及家人,去蜀地的路上,一杯鴆酒自殺了。”趙維楨平靜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