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堂兄,鳳尾坡怎麽會忽然鉆出來什麽活口?”

李成元才接了侍女遞來的茶碗,也顧不上喝。

“我怎麽知道?”

李適成冷哼一聲,把玩著手裏的兩顆核桃,“你要實在想知道,你不如問趙喜潤去。”

“這個趙喜潤平日裏一聲不吭的,誰知他竟私下查起了鳳尾坡的事兒。”李成元眉頭緊皺,悶了口茶,“堂兄,你說他到底是誰的人?”

“還能有誰?”

李適成聽著戲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詞,“你當那位裴太傅真忍心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被處斬?”

“那鳳尾坡這事兒是否真有蹊蹺?可我沒有收到什麽消息啊。”李成元哪有什麽心思看戲,他內心裏焦灼得很,總覺得有些不安,“此事又交到了太子手中,只怕裴南亭是死不了了。”

“我早同你說過,不要急著去招惹太子,”李適成掀起眼皮瞥他,“他在北魏六年,莫說是你我,便是當今陛下怕也不夠了解他這個兒子,今日下朝後,我去九璋殿拜見陛下,你可知他怎麽說的?他說太子是儲君,需要這個機會歷練歷練。”

李適成蒼老的面容上皺痕遍布,一雙眼睛卻精明尖銳,“原以為陛下最疼的應該是二皇子謝詹澤,但如今看來,陛下似乎對他這個小兒子格外寬容些。”

半晌,他露出來一個笑,“怪不得竇海芳今日上奏要定裴南亭的罪,看來是陽春宮的貴妃娘娘著急了。”

“如今九重樓的少主成了戚家那孤女,陛下又承認了她太子元妃的身份,敕封金冊都送去了,堂兄,所以我說嘛,我們就該站在太子殿下這邊。”

李成元到此時仍覺得自己當日所為極有遠見,只是太子性子喜怒無常,令人看不真切。

“你別忘了那戚氏女的祖父和父親是怎麽死的。”

李適成冷冷瞥他,“你如今要投效太子門下,也得看你當年所為之事還能不能瞞得下去。”

李成元聽了,面上猶疑,“戚永旭父子已經死了,此事……應該不會被發現。”

“先等等看吧。”

李適成的手指在膝上敲了敲,許是將台上的唱詞聽進去了,他還隨之哼了幾聲,隨口道:“吳貴妃不倒,這儲君之位謝繁青也未必坐得穩。”

翌日清晨,幾乎是謝緲坐起身的刹那,躺在他身側的小姑娘一下也坐了起來。

他睡眼惺忪,被忽然的動靜嚇了一跳,人還有點懵。

“天還沒亮。”

他擁著被子,提醒她。

戚寸心說著,打了一個哈欠,她揉了揉眼睛,趴在他懷裏,迷迷糊糊地說,“你每天都要起得這樣早,我也要像你一樣,這樣我們可以一起吃早飯,一起出門。”

她好像只小動物似的抱著他的腰不撒手,少年的臉頰有點燙,他抿起唇笑了一下,伸手摸她的腦袋,“你這麽早去九重樓?”

“既然做了周先生的學生,那我肯定要很努力才行。”她說著說著,聲音又小了許多,像是又陷進困意裏了。

少年身上冷沁沁的香味令她忽然又清醒了點,可他的下巴抵在她肩上,卻有點不想起床了。

外頭傳來柳絮小心翼翼的聲音,他神情寡淡,懨懨地應一聲,“進來吧。”

絳紫色金線四龍紋的圓領錦袍穿在身上,那鑲嵌了精美玉飾的鞶帶收束腰身,戚寸心替他整理了一下寬大的衣袖,又將白玉劍柄隨手掛在他腰間鞶帶的金扣上。

“真好看。”

戚寸心說著,又將嵌了玉片的絳紫發帶拂到他身後半披的烏發間,暗沉沉的天色裏,他的面容無暇,金冠玉帶,風姿無限。

少年眨了一下眼睫,聽見她的誇贊,他禁不住笑了一下,看起來羞怯又純情。

洗漱完畢,兩人坐在一處用早膳。

“緲緲,這兩日正是吃螃蟹的好時候,等晚上,我們就吃螃蟹,再溫一壺酒吧?”戚寸心一邊喝粥,一邊同身邊的少年說道。

他輕應一聲,連喝粥的動作都很文雅端正。

一頓早膳吃過,兩人便手牽著手出了東宮,走在朱紅宮巷裏,幾名太監微躬身體,提著燈籠替他們照亮。

“緲緲,你下午會來接我吧?”

戚寸心握著他的手晃來晃去,清脆的鈴鐺聲在這樣寂靜的宮巷裏顯得格外清晰。

他頷首,認真地應。

前方便是宮巷盡頭,他們即將朝著兩個不同的方向去,戚寸心松開他的手,看了一眼跟在後頭,卻始終低著頭的太監宮娥,然後伸手抱住他的腰,仰頭望著他,“你記得早點來接我。”

然後她就松開他,提起裙擺轉身就跑。

柳絮等人見狀,忙跟上去。

天色仍舊不太明朗,秋日清晨的風吹得人臉頰有些刺疼,謝緲還在盯著她的背影看,卻見她忽然又轉過身來,朝他招手。

這樣的天色裏,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他知道她一定在笑,於是他也彎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