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周靖豐已達武學至高之境,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此時方見他抽出那柄薄光劍,便足以令在場的晉王門客心生怯意,他們面面相覷,似有猶疑。

“周老,快把這蜘蛛網除了去!”

吳泊秋哈哈大笑著,旋身往上,拂塵白絲勾住金絲網的刹那,周靖豐在高檐之上俯身往下,薄光劍重擊密網。

跟隨周靖豐與莫韌香而來的數名石鸞山莊的弟子飛身落於金絲網之上,劍鋒與之相抵,數人的內息碰撞。

“殿下,快走!”

護在謝詹澤身前的近侍眼見著那金絲網將碎,便當即回頭喚道。

謝詹澤眼底壓著一片暗沉沉的陰影,在被幾名近侍推著往禁軍用血肉性命開出的那條路走去時,他回頭望見被數名石鸞山莊弟子護在最中央的那對夫妻。

他緊緊地盯著那雪衣少年。

“殿下,月童城破,宮門已開,南疆軍和秦家軍都已經入宮了!”

一名渾身沾血的軍士才至月洞門,便跪倒在雪地裏,嘶聲大喊。

謝詹澤聞聲,腦內仿佛有一根弦驟然繃斷,凜冽的風灌入喉頭,嗆得他灼燒難捱,仿佛身側所有近侍焦急的聲音都已變得有些渺遠。

莫宴雪與硯竹飛身而起,彼此背對著橫握劍柄,劍鋒擦著鵝毛般的雪花刹那劃破數名禁軍的後頸。

一片人墻倒下去,為謝詹澤開辟的那條道有了缺口,戚寸心只覺手中的絲絳被少年一瞬抽出,她只來得及瞧見殷紅的流蘇與他沾血的衣袂在半空微蕩。

攜霜帶雪的纖薄長劍已刺破長空,指向謝詹澤。

“冬霜,你快……”

一個“走”字尚未來得及出口,謝詹澤才握住身畔年輕女子的手,卻在那金絲網破損下墜的刹那,見她忽然旋身而起,雙足重重地踢在他的腰腹。

他猝不及防,整個人摔出去。

金絲網將他纏裹其中,纖薄如柳葉般的劍刃自背後刺穿他的胸口。

“殿下!”

近侍大喚一聲,隨即憤而提劍朝冬霜刺去。

“住手!”

謝詹澤最先到到的,是刺穿自己胸口的沾血劍鋒,乍聽近侍的聲音,他當即用盡力氣開口。

鮮血自他口中湧出,他輕擡眼簾,瞧見站立那兒的冬霜,她的眼底再無一絲情意溫存,冷得像始終捂不化的冰。

“為什麽?”

他望著她。

“為什麽?”冬霜迎上他的目光,她忽而輕笑了一聲,那眉眼間再無平日裏的半分柔順,“二公子覺得疼嗎?”

她喚他二公子。

“世子死時,我也如你這般疼。”

她說。

謝詹澤怔怔地盯著她,他仿佛脫力一般,跪倒在雪地裏,隔著殘破的金絲網,他的聲音變得很輕,“你知道了?”

“知道什麽?知道二公子你借我的手給世子下了猛藥令他病入膏肓,藥石無醫?”冬霜輕擡下頜,她輕呵一口氣,白霧轉瞬消散,“是我愚笨,未曾識破你的詭計,才讓世子含恨而終。”

風聲哭嚎,猶如鬼魅。

謝詹澤忽而苦笑,他搖頭,“你可不愚笨。”

時至今日,他方知謝宜澄即便是死,也不忘算計他,那是早就已經鋪墊好的長線之計,故意讓他看到這婢女冬霜,故意讓她接近他。

謝宜澄死時,她不悲不哀,滿心滿眼,都只盼望著他實現諾言,將她帶在身邊。

即便謝詹澤生性多疑,從不向她展露他心中所謀,她也仍舊有那樣的耐心,一步步地靠近他,仰望他,安靜地在他身邊做一朵解語花。

這不是愛是什麽?

在金源遇刺時,當她舍身為他擋劍受傷,險些沒命的那個時候,謝詹澤以為,這應當就是她的愛。

什麽愛啊……

原來都是她用自己為代價的精心算計。

“何必呢?”

他面上血色盡失,輕輕嗤笑,“冬霜,他已經死了,你在我身邊的每一日,就沒有一刻動搖嗎?”

他如今看起來可憐極了,可冬霜輕撫微微隆起的腹部,耳畔的淺發晃動,“世子就算是死了,我也是他手裏的一把刀。”

她仍舊記得那日。

形銷骨立的世子宜澄躺在床榻上,眼角浸滿淚意,他是那樣絕望,最終只對她道:“冬霜,我還是心有不甘。”

“可惜,什麽都晚了。”

冬霜那時已如謝宜澄所打算的那樣,刻意接近了謝詹澤,但誰也沒料到星危郡王謝繁青逃出北魏皇宮的消息一出,謝詹澤便趁謝敏朝不在月童之際,對謝宜澄下了死手。

謝宜澄的一計還未成,便徹底一病不起,最終不治而亡。

可冬霜不願他飲恨而終。

所以在謝緲帶著戚寸心回到月童後不久,她便自甘投誠,做了謝緲手中的一顆棋子。

但謝詹澤多疑,他待自己的母妃吳氏尚且說三分留七分,對於冬霜,他自然也不會輕易吐露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