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陸則手一頓,微微閉了閉眼,俯身親了親小娘子的額,將頭抵在她的頸間,嗅著小娘子身上淡淡的香,硬生生將那股欲望給壓了回去,低聲道了句,“小祖宗”,然後便起身出去,叫了惠娘進來。

惠娘急匆匆進來,翻出早就縫好的月事帶,江晚芙去了凈房,將月事帶換上。

回到正屋,就見陸則已經在書桌前練字了,他練字的時候,微微低著頭,手中執筆,桌案一側擺著的鎏金燭台的光,照在他的面上,實在很叫人賞心悅目。

江晚芙遠遠看了會兒,陸則倒是放下筆,朝她伸手,叫她的名字,“阿芙。”

江晚芙走過去,將手遞給他,被他拉到身邊,男人的大掌,便輕輕覆在她的小腹上,雖隔著衣裳,但仍有股暖意,緩緩滲進去。

江晚芙靠在男人懷裏,低頭看陸則方才寫的字,發現他抄的是《道德經》,她常去婆母永嘉公主處,時常見她抄經,耳濡目染,便也知道了些。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殺人之眾,以悲哀蒞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江晚芙輕輕念過一遍,這段話說的是聖人對兵器戰爭的厭惡,一句“不祥之器”,足見其不喜,她念過一遍,擡眼看陸則,“夫君怎麽想起抄這個了?”

陸則倒只是看了眼,搖頭道,“陛下推崇道德經,為人臣子,自然該學一學。”

陛下厭惡的是兵器嗎?倒也未必,他厭惡的是不在掌控中的“兵器”,拿在旁人手裏的兵器,坐以待斃,自然厭惡。

江晚芙點點頭,倒也理解,想起自家公爹衛國公,開春過了三月,他便要回宣同,雖陸則和她保證過,明年不會去宣同,他留在京城尚有安排,但遲早有一日,他還是要去打仗的,便轉過身,抱住男人。

陸則正出神想著事情,忽見小娘子轉身抱她,一副眷戀依賴樣子,倒是擡手摸了摸她的後頸,“怎麽了?”

江晚芙搖搖頭,小聲道,“也沒什麽,就是想,要是哪一日,不打仗了,該有多好。”

陸則聽了這話,只是一笑。

只有這世上有人,就會有人為了權利爭個頭破血流。對大梁而言,蒙古部落是狼子野心,但你若站在蒙古人的位置上想,他們一生下來,就要為了那貧瘠的資源而爭奪,但大梁的百姓,卻能夠享有中原的沃土,搶對他們而言,自然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哪怕有一日,蒙古人被打服了,但數百年後,又會有別的部落興起。

唯有你強了,旁人忌憚,才能得以短暫的太平。

但這些話,他自然不會和小娘子說,她不必擔心那些。哪怕是大梁沒了,他都會保她平安無憂。

二人在屋裏說了會兒話,江晚芙就去梳妝打扮了,等弄好了,夫妻二人便去正堂赴宴,她們到的不算遲,進屋後,仆婦抱著披風去烘烤,外頭又落起了雪,淅淅瀝瀝的,空氣都是濕冷的。

二人進門,剛去和陸老夫人請過安,衛國公那頭就有人過來,請陸則過去。

今日是年宴,族中伯老、在朝為官的族人都會來國公府,這樣的場合,除了衛國公,也就只有身為世子的陸則,有資格以主人家的身份接待。

當然,不光是接待,一族能夠屹立不倒,離不開衛國公在宣同的赫赫戰功,但也離不開陸家族人在朝中的經營,否則光憑陸二爺、陸三爺兄弟倆,哪裏能支撐起一個偌大的府邸,能夠保得住數百號人的生計。

如今陸則在朝為官,自然比遠在宣同的陸勤,更了解朝中事態,尤其一般年初,朝中調動變動最大。

故而陸則一露面,陸家不少在朝為官的老大人,都主動迎了上來,與他說起話來。

這種場合,陸勤是一貫只聽,很少開口,見嫡子被簇擁在眾人中間,揮斥八極、舉重若輕的樣子,雖沒說什麽,眼裏卻露出了點自豪之色。

早在陸則很小的時候,他便帶他來這裏了,當時陸家那些族人,看著這位身上流著皇室血脈的世子,眼裏有忌憚、有畏懼、有疏遠,唯獨沒有臣服。

但如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陸則終於憑借著自己的能力,被所有陸家人所接受,哪怕他哪一日戰死在宣同,只要陸則在,陸家就不會散。

眾人說得興起時,仆人進屋來,道,“年宴要開始了,請各位大人移步正廳吃酒。”

陸家族人們相攜而出,陸勤落在最後,陸則在他身邊陪著,兩人都沒打傘,任由雪落在肩上,緩步在青石板上,陸勤先開了口,“腿怎麽樣?”

陸則回話,“已經好了。”

陸勤點點頭,父子二人在一起,一貫是寡言少語的,陸勤是個話少的,陸則更是肖其父,陸老夫人以前還笑話他們,說父子倆一個比一個像悶葫蘆,兩個悶葫蘆在一起,活像比誰更厲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