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前塵(第2/5頁)

那樣的動作,神情,讓他一瞬間想到了年輕的時候。有誰也曾搶過他的念珠,戲耍他,惹怒他,嘲笑他。

那一瞬間,一個荒謬的念頭在心底升騰而起。他甚至沒有半分遲疑就確定了這件事,“是你!”

她回轉頭看他一眼,嘖嘖嘆息,“小和尚,你老啦!”

他像是才終於恢復了正常反應,驚得後退兩步,“怎麽可能!怎麽會!明明……”明明你應該和我一樣老了才對啊!

不。

“你這個女娃兒,休要戲耍老衲!你已恢復,速速下山尋你父母去。莫要在此停留。”

葉善挑了半邊眉,不懷好意的沖他笑了下,“個小崽子,你以為我是誰?張口就攆我走!”

雲禪中了她的套,不由自主反問,“你是誰?”

葉善又跳到他身邊,摸上他後腦的疤,“我是你娘啊。”

元禪氣得炸了肺,他已很久沒這麽生過氣了,能這麽氣到他的也只有她了。他現在基本確定她就是她了!顧不得追問她駐顏之術,也不想問她這些年過的怎麽樣,又是如何落入那地穴弄成那副淒慘模樣!他現在只想揚手去打她,“我還是你爹呢!”

這一句沖口而出,仿佛又恢復到了少年模樣。

葉善跳開,正了神色,說:“真的,你摸摸你後腦勺的疤,當年就是我砸的。”

仿佛是遮住了雙眼的紗幔一下子被人撥開了,元禪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起來。他想起了一張臉,想起她是如何帶著他在山林覓食,想起她試圖在村子裏居住,因為他,他們又是如何從村子裏被趕了出來。他還記得,他隱約知道她要拋棄他了,他怕了,他不讓她走。她狠心用一塊轉頭砸暈了他……

他額冒了冷汗,臉上蒼白毫無血色。

葉善還在笑,非常得意,“都想起來了?那麽叫聲娘來聽聽。”

他揮開她,跑了出去。德高望重的元禪大師像個莽撞的孩子,方寸大亂。

一直到半個月後,葉善闖進了他閉關的石室。

他內心的苦痛煎熬尚不能解脫,她神色自若的過來說,“小和尚,你別只顧著你自己啊!好歹我生養了你一番,你得給我盡孝,養老送終!”

元禪一口堵在心口的血噴了出去。

沒死,是他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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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他倆的關系在她的鐵齒銅牙下已證據確鑿。

不管他多大歲數,她看上去才幾歲,他都必須侍奉她左右,盡責盡孝,因為她是那樣的蠻不講理,理所當然。即便他已是一位超脫世俗,舍棄塵緣羈絆的出家人。他求她放過自己,想禍禍誰禍禍誰去,只要別來找她。她不以為然道:“要是出家人不方便盡孝,那你就還俗嘛,你又不是沒還俗過。”

這一句話紮了他心窩子,幾乎惹毛他。

可一想到二人間尷尬的關系,他忽然就理解她了。他不再怪她。

原來她不是將他當成一個孩子,而是他就是她的孩子!

葉善給元禪當了半年的娘,元禪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消瘦下去,倒不是她這個老太婆有多麽難纏刻薄。相反,她現在自覺當了長輩,反比先前溫和了許多,沒總是故意找他麻煩,給他氣受。他的眉頭總不得舒展,無人的時候常唉聲嘆氣。

終於,他病倒了。

他不能接受自己曾深愛過自己的娘。

外頭請的大夫,宮裏的禦醫也來瞧了,都搖頭嘆氣說活不長了。

無人的時候,葉善站在他床頭也跟著嘆氣,“我生生世世都在尋找能伴我永生之人。最後發現,只有我自己。”

元禪掙紮著不讓自己昏迷,說:“你看我都快死了,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何你如此特殊?我明明是你的兒子,怎麽和你不一樣?”

誰知葉善靜了一下,撲哧一聲笑了,“小和尚,說什麽傻話呢!我怎麽可能是你親娘,你是我撿的啊!我撿的你呀!”

“我怎麽可能會生孩子呀,你傻不傻啊!”

元禪的眼睛差點凸出來,呼吸急促了幾下,哇得吐出一口血來。

不久,他的病又奇跡般的好了起來。

太醫來看過,說是那口血吐的好,淤血吐出,心氣順了,人自然就好了。

元禪好了後,開始大吃大喝,瘦下去的肉很快豐滿起來,及至長成了一個憨憨壯壯的胖和尚。

他不理葉善,他信了她的邪,生了她的氣!

葉善說:“養母也是娘啊,我不管,你還是得盡孝,奉養老人!”

元禪不理她的胡攪蠻纏,他決心跟她劃清界限。自他想開後,他過去的十四年一直過的很平靜。他懇請她去別處,他一定會為她禱告,誠心祝願她余生安康。

他的態度是那樣的決絕。

她看出來了,她說:“好吧,那這次你不要再救下我了。”

他不安,追問她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