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微改)

折騰了整個晚上的精鐵大彈弓,被裴顯收入囊中。

“這把彈弓是先帝遺物,公主放心,臣一定找處穩妥地方收好了。公主出宮開府時原樣歸還。”

巡回梆子聲遙遙響起,入了深夜。

燈火通明的正殿明堂裏,姜鸞打了個呵欠,抹去眼角滲出的困倦淚意,“連著兩天訓話到三更半夜了。本宮還在長身子,現在睡不夠,以後長不高怎麽辦。”

裴顯身子往後仰,指尖在胡床木扶手上叩了幾下,笑了聲,“臣白日裏事情繁雜,定然沒空來煩公主的。臨風殿惹了事,臣只能晚上登門,實在見諒。時辰不早了,長話短說。”

他話鋒一轉, “剛才臣在兩儀殿見過了皇後娘娘。對於公主這邊,娘娘著重提起兩樁事。”

“第一樁事,漢陽公主在皇宮裏一日,就需為聖人修行祈福,靜心抄經一日;第二件事,公主今年開府,今年出降。”

第一樁事不稀奇,第二樁的‘今年出降’四個字,卻令在場所有人齊齊吃了一驚,就連擡手遮掩著呵欠的姜鸞也瞬間清醒了。

苑嬤嬤壯起膽子商量道,“為聖人祈福之事,我等身為公主隨侍的身邊人,自然會盡心督促;至於公主出降之事……公主連笄禮都還未行過,駙馬也未定下,出降選定在今年,實在太早了,不敢勞煩皇後娘娘掛心……”

裴顯的指尖敲了敲長案,心平氣和道,“第一次。”

“身為仆婦,越過主人回話。若你在軍中,人頭早已掛在轅門外。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第一次不計較了。莫要有第二次。 ”

苑嬤嬤猛吃了一驚,視線驟然擡起,正撞上對面平靜卻漠然的眼神。一條性命對於他來說,並不是值得多說兩遍的事。苑嬤嬤心神一顫,瞬間想起這幾日聽見的種種傳聞。

裴顯下令整頓宮禁。查出問題確鑿的,皇城內就地處刑。

內廷風光無限的八位禦前大宦,前天在宮道邊殺了一個,昨天在內庭院又殺了一個,明天還不知道輪到誰。

苑嬤嬤肩頭一晃,旁邊的白露和春蟄趕緊把她扶住了。

姜鸞惱了,手裏的團扇啪嗒扔在地上。“行了,好好說事。要殺雞儆猴,找你自己的部下責罰去,別在我殿裏驚嚇我的人。”

“實話實話而已。”裴顯神色自若地坐在原處, “以後和公主的臨風殿打交道的機會只怕不會少。臣做事有一套自己的規矩,不好聽的話先放出來,免得貴處以後有人犯在臣手裏,被人詬病說‘不教而誅’。”

白露把姜鸞扔去地上的團扇撿回奉上,姜鸞隨手接了放在一邊,在羅漢床上換了個懶散坐姿,

“這裏是我的臨風殿,她們做事都是我拿的主意。勞煩裴督帥把軍裏喊打喊殺的那套規矩收起來,有事我親自和你說。”

她想了想,“我自小閑散慣了,性子不喜拘束。今日的事雖然鬧得大,事情本身其實不算大,不過是把皇後娘娘派來的三個眼線趕出了臨風殿。她竟拿我的婚事拿捏我?”

“昨日徐公公送來了許多京城裏世家郎君的小像,我便想和督帥當面提一提……”

說到這裏時,夏至正好換了小爐子新煎好的茶湯,姜鸞思忖著沒注意,端起青瓷茶碗喝了一口,燙得吐舌頭,嘶嘶倒吸著氣把話說完了,

“……上個月的叛亂戰事,正好耽擱了生辰,我至今未行笄禮。笄禮未成,實不好議婚事的,嘶……不如督帥帶句話給皇後娘娘,勞煩她把笄禮先補辦了。”

裴顯端起新換的茶碗,正要飲用,見姜鸞燙得嫣紅舌尖都吐出來,不動聲色把茶碗又放回去,

“公主的笄禮被耽擱了,此事裴某知道。原本是不該這麽早提起婚事的。”

“但皇後娘娘擡出了祖宗規制。本朝開公主府,向來需要先選定駙馬,兩邊過完禮,在公主出降前夕,才會正式賜下公主府。”

“如今要求提前開府,把事情順序完全倒過來了。聖人雖然勉強同意賜下公主府,皇後娘娘那邊卻死死咬住‘不合祖宗規矩’這一條,公主今年開府,就得盡快補上駙馬,今年出降。”

“如此一來,挑選駙馬的時間必然不夠,只能草率抉擇人選,多半要撞運氣。”

說到這裏,裴顯吹了吹茶碗口的浮沫,眼看茶水涼了,這才慢條斯理抿了一口,總結道,

“現在已經是四月頭。今年滿打滿算還有八個月。短短八個月內,要開公主府,要定下駙馬人選,要議婚,過禮,出降,對了,還要首先把笄禮先行了。但凡牽扯到宗室貴女的禮儀章程,皇後娘娘那邊肯定是繞不過去的。公主想一切順利的話,和椒房殿交好才是正道。——何必和皇後娘娘兩邊打擂台呢。”

姜鸞重新拿起團扇遮了面,濃黑睫羽半闔垂下,帶著七分困倦,三分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