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3/4頁)

姜鸞詫異起來,“哎,為什麽? ”

裴顯不答,改而舉起盛滿烈酒的金壺,要給她倒酒,“喝酒。”

姜鸞舉起半兩空酒杯,湊到酒壺面前,被攔住了。

裴顯的目光在夜色裏忽然犀利起來,平靜言語裏帶出一絲細微的挑釁。

“拿你的半兩小杯,小孩兒似的,算什麽喝酒。想正經地喝酒,就拿正經的二兩杯來。殿下敢不敢?”

姜鸞有什麽不敢的,她做事就沒有不敢兩個字。

她應聲說,“二兩杯拿來,喝!”

烈酒盛滿二兩金杯,一杯喝完,喝得她頭暈目眩,飄飄欲仙,身子靠在城墻邊,晃了幾晃。裴顯擡起手臂,讓她虛軟無力的手臂支撐著,免得身子越來越軟,癱坐在地上。

他湊近了點,問,“醉了?”

姜鸞沒有即刻應聲。她耳邊嗡嗡地響,眼前有許多螢火蟲在飛,細看原來是萬家門口的火堆。她含含糊糊地問,“你說什麽?”

“沒全醉。”裴顯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幹了。

他自己喝酒的時候,姜鸞的身子漸漸地往下滑,抱住了他橫伸出去支撐的手臂。那姿勢,有點像是誤上了樹的貓兒抱緊了樹枝。

裴顯側頭看她,神色復雜,擡手擋了擋,把歪歪斜斜的人扶正了。

他喝了口酒,對著城下星星點點的火堆,問,“殿下的青梅竹馬是誰?”

姜鸞這次聽清了。

她疑惑地說,“什麽青梅竹馬?”

裴顯轉過頭來,盯了她好一會兒。

轉過頭去,搖了搖頭,又覺得有點好笑。

“說什麽人生八苦,一年年的求不得苦,還當是多麽要緊的人……幾杯酒下去就忘光了。沒心沒肺。”

舉杯欲飲,心神微動,又看了她一眼。

少女心思多變,一日漫長如三秋。她口口聲聲的“一年年”,說不定也只是一年,兩年。

謝氏和皇家聯姻,她認識謝瀾……豈不就是兩三年。

他從胸膛深處吐出一口郁氣,不再細想下去,轉身對向城下星星點點的燈火,

“五歲那年的上元夜,母親帶著我去看燈。看完了以後,她對我說,這是最後一次燈會了。看完這次,阿娘就要走了。”

姜鸞果然還沒徹底醉倒,搖搖晃晃地扒著城墻垛,吃驚地睜大了眼,迷迷糊糊地說,

“什麽……什麽走了?”

“走了,就是走了。裴氏馬車把我送回大宅,母親不在車裏。 ”

姜鸞已經站不穩了,天旋地轉,裴顯的手肘撐著她,從遠處看起來還是好好並肩站在一處說話的樣子,但她整個身子已經完全軟了。

他左手撐著她的重量,右手還是拿著杯,自顧自地繼續喝酒,

“母親是續弦。從小有殊色,及笄後便有河東第一美人的稱號。父親傾慕她。三月三上巳節,水邊偶遇,對母親一見鐘情。”

姜鸞迷茫地:“啊?”

她已經聽不太明白了,身子歪歪斜斜就要倒在裴顯的懷裏,噴出的熾熱呼吸都是酒香。裴顯把她扶住了,靠著城墻垛坐在城樓的青磚地上。

夜風冷峭,他脫下大氅,披著姜鸞的肩頭。玄色大氅從頭到腳地蓋住了她全身,只露出喝多了酒的緋紅的臉頰。

裴顯坐在她身側。肩頭緊挨著,背靠著城墻垛,長腿隨意地攏著。

她喝醉了。

清醒的人只剩下他一個,他就不必再刻意地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了。

眼前久違的除夕燈火歌舞,勾起了他久遠的不甚愉快的回憶。

極不愉快,話到了嘴邊,卻不吐不快。

眼前唯一聽他說的人已經醉得聽不清他的話,他就可以繼續說下去了。

“父親當時已經是裴氏的當家之主,握著河東節度使的權柄。母親家族的門第低了許多。父親請媒人登門下重聘,允諾了許多好處,母親的家族幾乎立刻答應了。三個月之後,父親明媒正娶,風風光光地迎娶了母親。父親傾慕母親,婚事辦得極其盛大,當年轟動一時。”

“如果說唯一的問題,就是母親入門時十六歲,父親當時已經四十五了。老夫少妻,大了這麽多歲的也少見。”

姜鸞迷茫地轉過臉來,霧氣彌漫的眸子裏映出了裴顯的側影:“嗯?”

“母親有個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的小士族,財力勢力都遠不及裴氏。但那家的郎君有一點,是我父親再如何也比不上的。”

裴顯側身過來,把姜鸞身上滑落的大氅往上拉了拉。“他和母親同歲,長得俊俏。”

姜鸞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迷迷糊糊地回了句,

“啊……俊俏好呀……”

裴顯給她的二兩杯就又倒滿了酒,遞到她嘴邊,“喝酒。”

姜鸞已經醉到不知道拒絕了,自己拿過酒杯,張口就喝。喝著喝著被辣得咳起來。

裴顯喝幹了自己的杯中酒,睨著她這邊動靜,酒杯從她沾染著濃烈酒香的芳馥艷澤的唇邊挪開,傾身下去,附耳對她說,“叫小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