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3/4頁)

和親大典上,除了兩國要交換的國書,《敕令禮單》也是較重要的一環:上頭不僅僅記錄著和親大典前後的種種禮儀規矩,還記錄著需要禮官唱喏的各項禮箱。

那段德祐又愣了一下,而後訕笑道,“《敕令禮單》要緊,下官此刻並沒帶在身上,王爺想看,我這就命人去取——”

“不必麻煩,”淩冽道,“我觀大人強幹,竟能在前線找齊一整個禮樂喜班,料大人對禮單內容也是倒背如流。眼下時辰不早,我朝婚俗是晨迎昏行,那便請大人按規矩起那《中和韶音》罷。”

“……”段德祐傻眼了,“中、中和韶音?!”

這次,不等北寧王回答,他身邊的小廝就開了口,“唷,段大人身為禦敕禮官,怎麽連這麽簡單的東西都不知道?您這禮官之位,是不是假的啊?”

段德祐漲紅了臉,“你、你敢質疑本官?!”

“段太守莫惱,”舒明義似笑非笑地拿長|槍往地上一杵,人閑閑地靠上去,“您不會當真不知《中和韶音》吧?”

元宵是小廝,段德祐尚敢欺一欺,那北寧王即將遠嫁和親,可謂生死未蔔,他其實也不怕。但舒明義年輕有為,背後又是京中高門舒家,他萬萬得罪不起。

於是,段德祐的額角滲出了豆大的冷汗,著急地用眼神向身邊的掾史、胥吏們求助。可那些人都是他延請的,多半也是投機取巧、因利而來的紈絝,沒什麽真才實學,根本不知所謂。

淩冽見他那樣兒,終於慢騰騰開了口,“無妨,鏡城地處偏遠,大人不知也算情有可原。元宵,你說說看。”

“嘿嘿,是,王爺,”元宵一仰頭,沖著那段德祐娓娓道來,“《中和韶音》乃是我朝三大雅樂之一,以十八類、百零五件樂器合奏,有舞有樂,金振玉脆、八音叠奏。大祀、中祀和親王貴族成婚皆用此曲。”

段德祐趔趄了一下,“我、我怎麽從未……”

“小元管事說的不錯,”舒明義笑眯眯地看著他,“北寧王是我朝天子的皇叔,又是兩國和親這樣的大事,《中和韶音》可是萬萬缺不得的。”

淩冽寒星般的雙眸睨著段德祐,“依大人方才所言,您找樂班來是為了揚我國威、宣化蠻子,那這雅樂,必然是缺不得了,還請奏之。”

“……”段德祐僵了僵,臉色從慘白轉成了蠟黃。

他這個樂班,其實是他花兩倍價錢湊的,不過就是個民間婚喪嫁娶的普通小班,也不是原班人馬,大多是沖著銀子來的濫竽充數之輩,敲打個熱鬧、吹點簡單的《比翼》《合歡》倒會,至於那《中和韶音》,莫說是會,他們只怕連聽都沒有聽過!

樂班的班主,其實也是段德祐的親戚,他走出來撲通一聲跪下告饒,“王爺千歲容稟,小人這班,只有二十來人,是萬萬做不出三大雅樂的,小人有罪,還請王爺另擇個曲子。”

北寧王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高興,他看了那班主一眼,瞧出了對方眉眼間與段德祐那五六分的相似,道:“如此,那便奏個《百鳥朝鳳》罷。”

班主一愣,有些駭然地擡頭,飛快看了淩冽一眼。

“怎麽?一個樂班,難道連這樣簡單的曲子都不會麽?”淩冽見他猶豫,便冷下臉來,“還是,段大人所謂的禮官和規矩,其實都是編來騙人的?原就是為了在兩國議和的大事上添亂?”

北寧王一生殺伐,那通身冷肅的氣度不怒自威。他吐字如冰,嚇得那班主立刻慫了,而段德祐也連忙上前來點頭,“會會會,《百鳥朝鳳》怎能不會!只是沒想到王爺、王爺您……您也有這麽好的興致。”

“本王所願,素來都是天下平寧,”淩冽不緊不慢地將雙手交疊,“料必,段大人也是這樣想。”

“……自然,自然的。”

淩冽看了尷尬的段德祐一眼,繼而道,“按著規矩,和親雅樂一旦奏響,直到新人出閣都不能停,越是熱鬧響亮,那這段姻緣便愈持久美滿。段大人身為禮官,想必定會好好監察、不會叫這場和親蒙遭厄難。”

“……”段禮官嘴唇抖了抖。

此刻是十四日亥時,若等到次新人出閣,便是要吹奏足三個時辰。那班主聞言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幾個樂師也紛紛跪倒在地上求饒起來。

淩冽卻只是看了這群小人一眼,吩咐元宵,“關窗,本王要更衣了。”

看著慢慢合上的窗戶,舒明義忍笑,轉頭一把提起了長|槍指著那滿地樂師,“奏樂啊?王爺的話你們沒聽到嗎?!還是你們,根本就是蠻國派來搗亂的奸細?!”

奸細論罪當誅九族,舒明義是送親的將軍,所謂將在外君命不受,他殺他們,易如反掌。

最終,嘹亮的嗩呐聲兒出、鼓點雷雷,一曲不怎麽在調上的《百鳥朝鳳》在驛館響起。段德祐僵立在原地,想到自己接到的那封密旨,目光怨毒地瞪著那扇合上的窗戶,氣得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