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踏踏實實睡過一覺後,次日清晨,淩冽睜開眼就看見了在洞外開闊空地上、哼著小調烤蛋的小蠻王。初升的紅日給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圈金光,而他腳邊的一片翠綠芭蕉葉上,還堆著許多淩冽沒見過的鮮果。

“那勾嚨勒?”小蠻王聽覺敏銳,見他醒了,便放下手中的蛋,捧起旁邊的一截大竹筒過來。

那竹子是苗疆特產的龍竹,徑長十寸許,裏頭盛著清澈的水。小蠻王比劃了一下,讓他先洗漱。

放好竹筒後,小蠻王就乖乖離開了山洞。他這番乖巧守禮,倒讓淩冽一時恍惚。

簡單勻面後,淩冽將松散的發髻挽好,然後小蠻王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進來將他抱出去。

小蠻王一邊兒給他剝烤蛋,一邊吱吱呀呀地比劃著沖淩冽解釋,說待會兒趁著天亮、他們要下山去,山中危險,不知還有沒有百越國的殘兵。

淩冽點點頭,小口小口地抿著還有些發燙的蛋液。

鳥蛋的味道很新鮮,還帶著一點點鹹,也不知小蠻王在這深山野林中怎麽找到的鹽。從前淩冽也深山行軍過多次,但北境猛禽的鳥蛋都帶著令人作嘔的腥。

等淩冽吃完,小蠻王又打水來幫他凈手,而後就背起他朝山下走去——

天光大亮,淩冽終於看清昨夜洞外的戰鬥——雖然小蠻王已將那些屍體和地上的血處理過,但那一大片倒下的樹木和被壓塌的灌木叢,還是暴露出些端倪。

想著自己原本的脫身計劃,淩冽又無奈地垂下了眼眸。

兩人一路無言,順著林中的山道緩緩地往山下走,行了約莫數百步,忽見林間人影閃動,小蠻王立刻警惕地頓住。對方也見了他們,先試探著呼哨了一聲。

淩冽從前在書中看過,苗疆地處西南險峻高山之中、山路難行,苗民們為了方便溝通,便用呼哨或高歌的方式交流,不必見面,一唱一地隔著山川激流也能聽見。且各個部落的唱法兒不同,能別身份。

聽見呼哨,小蠻王明顯松了一口氣,也應了一句。

對方得了回應,身形一頓後就激動地跑過來——是個蠻國的士兵。小夥子激動得眼中泛淚,跪下行了大禮,嘰裏咕嚕地說了一大串苗語。

小蠻王聽著,時不時笑著點點頭,答上幾句。

淩冽觀他二人神情,便知今次百越國的行動徹底失敗了。

說完了,那士兵便護著他們下山。越靠近山下,便有越多的蠻國士兵,王府的死士也循跡而至。渡口處,幾艘大船都已靠岸停泊,八字胡大叔和元宵幾個站在船前焦急地等候。

一見淩冽,元宵就“嗚哇”一聲大哭。

而八字胡大叔也是皺著眉,瞪著小蠻王,眼中盡是擔憂和嫌棄。

小蠻王嘿嘿一笑,聽大叔講明情況後,就背著淩冽上船——他們換掉了那艘被百越國弄得千瘡百孔的中軍大船,現在這艘雖不如原本那艘寬大,但構造相似,大叔深知他的脾氣秉性,給淩冽準備好的房間依舊是中倉下陽光最足的一間。

小蠻王沒有假手於人,徑直將淩冽送到床上。

元宵擦了擦眼淚,也急急去請孫太醫。

樣式差不多的架子床上鋪著柔軟的絮絲被,床邊的腳踏上墊了柔軟的地毯,淩冽從那布滿花枝紋的絨毯上收回視線,瞥眼卻發現小蠻王身上竟然有傷——

這蠻子不穿鞋,從腳背往上到小腿布滿了被鋸齒植物的莖葉割裂的細碎傷口。小臂被苗刀劃傷、留下了很長一道傷口,肩上還有一道不知是鬣狗還是棕熊留下的爪痕。

比起小蠻王的傷痕累累,他身上倒完好無損,一點兒沒磕著碰著。

跟進來的八字胡大叔也看清了小蠻王身上的傷,他氣不打一處來地上前拎住小蠻王耳朵一頓數落。小蠻王被罵得狗血淋頭,看向淩冽的目光卻依舊明亮。

被那綠寶石一樣的眸子盯著,淩冽抿了抿嘴,最終狠下心別過頭。

然後,在孫太醫進門、掏出脈枕的同時,小蠻王就被八字胡大叔毫不客氣地提溜了出去。

一番落水,也不知是不是孫太醫的錯覺,他總覺得北寧王的氣色比墜江前好上許多。且之前王爺憂思苦慮、脈象虛浮,一夜不見,如今心境和脈息竟平緩不少。

老人不動聲色,目光在淩冽和地上那條棕熊皮之間來回逡巡,最終什麽也沒說,轉身去煎藥了。剩下元宵一邊兒心疼地抹眼淚兒,一邊捧著淩冽的手腳細細查看,“王爺您當真沒有哪裏不舒服嗎?”

淩冽搖搖頭,忽然問道:“京中帶來的金創藥還有麽?”

“您受傷了?!”

“去拿一瓶給他。”

“好……啊?!”元宵原本已從箱底翻出了蓋著金印的小瓷瓶,聽見淩冽這話後又頓住,“誰啊?王爺您不會是叫我將藥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