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4/5頁)

其實多年前,他在軍中見過一位男妻。

那人是被他們從山中救回來的雲州百姓,身條纖細、白白凈凈的一個小郎君,在雲州一間藥鋪學徒,也懂些粗淺的醫術。他跟他們軍中一個副將關系很好,卻也總會因副將的一兩句話而紅臉,氣呼呼地抱著藥箱離去。

兩人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副將由軍中老兵養大,而那小大夫則跟著藥鋪師傅。

邊境上聚少離多,也沒那麽多講究,老將軍夫人見他們兩人情投意合,便做主給他二人結親。兩小個歡天喜地地穿紅袍拜了天地,然後軍中熱鬧地擺了一整天的席。

後來,日子也同從前一樣過,戎狄來來去去、仗打了又停。

猶記那年,鎮北軍中了戎狄調虎離山之計,大軍深入南草原腹地,大本營卻叫戎狄偷襲。戎狄擄走了軍中全部女眷,包括老將軍的夫人和郭家兩兄弟的兩位賢妻。

戎狄將這些女眷推到陣前,逼郭雲投降。

老將軍不允,戎狄就先拿老夫人開刀,然後當著鎮北軍的面,一個一個殘殺了那些手無寸鐵的女子。鎮北軍悲憤交加,反而一鼓作氣、將戎狄擊退三十裏,殺敵數以萬計。

勝仗歸來,軍中卻哭嚎連連、愁雲慘淡。

漫天紙錢白幡,皆是懷抱骨灰壇的紅眼兒郎,北境棺木難尋,老將軍忍著悲痛,最終主持將大家的家眷收斂、一並火化,一起埋葬在了雲州境內的鳳嶺山上。

而那小大夫卻因是男子,意外地在這場浩劫中活了命。

這本是幸事,可其他士兵的家小都慘死,包括郭家那個年僅三歲的小嬰兒,也被活活摔死在陣前,眾人悲痛欲絕,難保一兩個忍不住的,對他們惡言相向:

“娶個男妻就是好啊,這種時候都不用死。”

久而久之,再深再熱的情,也被這些流言蜚語逼涼——

某日酒後,那副將口不擇言,只惱嘆一句你怎麽還活著,卻叫那小郎君瞬間白了臉。他怔愣地看著那個醉倒在案上的男人,嘆了一息,一如往常抱起了自己的藥箱。

只是,他沒回雲州,而是一個人冒著風雪、走向了南草原。

第二日,副將酒醒,只等來了被山中野狼啃噬殆盡的半幅殘軀。

從此以後,副將一蹶不振,終日醉酒,最後戰死在了北戎山裏。

淩冽長舒一口氣,顫抖地放下了手中琉璃盞,他眉色沉郁,一看就是心裏壓著大事。元宵熟悉的王爺,素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即便在軟禁中,也沒有這般難看的臉色。

其他事上,元宵能插科打諢,但遇上鎮北軍的事,他是半句不敢多言。

見淩冽神色郁結,他心急如焚,即便心中不快,卻還是選擇到南屋外尋了個蠻國巡防勇士,他低語幾句,讓勇士盡快請小蠻王過來——

元宵抿抿嘴,一點也不想承認:那公狐狸精,其實比他會哄王爺開心。

○○○

巡防的小勇士去得很快,也原原本本稟了元宵的話。

只是伊赤姆這邊的事情棘手,摩蓮城的城主對烏宇恬風忠心耿耿,但就在阿曼莎歸來、伊赤姆大叔派人前往邊境時,他卻突然害了急病。這位城主手底下四五個兒子,心思各異,一時城內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城主夫人徹底沒了主意,正好碰上伊赤姆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便急急將這事兒遞了回來。

摩蓮城不大不小,但位置要緊。

再往南黑苗聚集,又緊挨著蒲幹國,如今城主急病,讓乾達勾結黑苗巫首的事變得更加錯綜復雜。即便烏宇恬風念著淩冽,但他也要分輕重緩急,只能壓下心中焦躁,耐著性子與幾位首領議事。

淩冽不知元宵背地裏有這麽一出通風報信,想起從前事,他心情難免要差、精神也不濟。

在南屋歇了一會兒,淩冽就懨懨地讓元宵推他回樹屋,晚飯沒用幾口,便早早洗漱了歇下。元宵心疼不已,又在心裏暗暗編排起沒有過來看王爺的烏宇恬風——

什麽要緊事兒能比王爺重要?

前兒還當王爺是心尖寶貝似的要死要活地疼著,這會兒得了人,就不那麽上心了!

哼!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果然就一點兒也不能信任蠻國的王八蛋狐狸精!

元宵著實冤了烏宇恬風,他從殿閣出來就一步不停地趕,可惜五部首領對黑苗和馭屍術的事上心,硬是拽著他聊到天黑,他晚飯都沒顧上吃,就直撲樹屋內。

淩冽已經歇下,烏宇恬風看著他壓著的修眉,心口隱隱發痛。

他湊過去,第一次擠上了那張軟榻。

在軍中,兩人一早同床共枕,拔營回來時,他還沖淩冽開玩笑稱,想將那張寬大彌勒榻搬入樹屋內。可實際上,回到樹屋後,他就規規矩矩地睡了前屋牦牛皮,一點兒沒厚著臉皮去央淩冽共枕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