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趙白魚緩了好幾天才逐漸適應身邊沒霍驚堂的日子, 而紀大人的判決還沒下來,似乎卡在禦筆朱批那一道。

他拜訪恩師詢問元狩帝的意思, 陳師道搖頭道是不知。

他也關注兩江, 但猜不透元狩帝的意思。

“紀興邦只是因為不想同流合汙就被聯手整垮,兩江官商勾結,囂張程度可見一斑。如何處理紀興邦,大概能看出陛下對兩江持什麽態度。”

陳師道的揣度也在趙白魚的猜測中, 元狩帝遲遲不下判決, 難免叫人心裏七上八下。

便在趙白魚內心煎熬之際, 康王登門拜訪, 告訴他元狩帝處於盛怒之中,揚言要砍紀興邦的腦袋, 要殺雞儆猴, 幾位宰相接連勸說反而激怒元狩帝。

“可是紀大人罪不至死。”

“君要臣死,臣能如何?何況紀大人這貪汙罪說小也小,說大也大,從重從輕處罰都在陛下一念之間。你想想,前任漕司使陳之州是陛下禦筆欽點,紀興邦算是我門生,也是陛下賦予信任之人, 可他赴任不到一年就辜負陛下信任,這不是打陛下的臉面嗎?不是告訴陛下, 你的門生、你的臣子都是些庸人,你的眼光不過爾爾,你說陛下該不該惱怒?”

元狩帝好面子, 臉被打腫成這樣,確實該惱怒。

此舉讓趙白魚確信元狩帝真正怒的是兩江官場的黑暗, 英德石和官糧一案處理完美,可窺見公主在兩江的權勢之盛,她該知道紀興邦是元狩帝的人,卻冷眼看他掉進坑裏,這是不給元狩帝臉面,也敲響元狩帝心裏的警鐘,告訴他他的親妹妹已經不聽話了。

兩江商幫能力巨大,能整垮朝廷的三品大員,也讓元狩帝心驚,進而警惕,必然不會輕輕放下。

但是殺一個被冤枉的紀興邦只會震懾其他官吏,助長兩江商幫的氣焰,更使他們以後對赴任兩江的官員各種頤指氣使。

如果官吏拒絕同流合汙,紀興邦就是前車之鑒。

短短幾息間,趙白魚心裏閃過許多猜測,有點摸不準地問:“王爺跟在陛下身邊多年,最清楚陛下脾氣,敢問王爺有沒有讓陛下喜怒的辦法?”

“叫十叔。”

趙白魚從善如流:“十叔。”

“欸!”康王眉開眼笑,同他說道:“陛下日夜憂慮,不外乎兩江。紀興邦一落馬,空出來的缺得交給誰?別看陛下富有四海,下臣三千,實際滿朝文武誰都有小心思,誰都不交心,連我也有我的小心思,瞧著好像不缺人用,可是真能用、真敢放心用的人不多。宰執夠出色吧,可是能外放嗎?你的恩師陳師道也是個可用之才,可是目前朝廷缺人,也離不了他。”

康王舉例朝廷幾個大臣證明元狩帝確實無人可用,接著說道:“紀興邦的案子鐵板釘釘翻不了,除非有人親自到江西查清兩江官場。這個人選得是有心救紀興邦,也得能力出眾,還恰好得能隨時調離崗位……”

趙白魚福至心靈,霎時明白元狩帝和康王聯手做這出是何意。

“我倒是想毛遂自薦,可惜資歷不夠。”

紀興邦被擢拔為江西轉運使時好歹是五品京官,而且京都府知府地位超然,雖是五品,實際職權等同四品京官,而他現在還是一個從五品的缺,連跳五級實在說不過去。

“你要是有心,不用怕旁人說三道四。論起資歷,你不行,還有誰能行?那幫只會耍嘴皮子而半點實事都幹不了的蠹蟲嗎?再說這官職一階一階地跳是針對普通臣子,漢時有趙過、賈誼一年之內連升五級,皆是青史留名的能臣良吏。”康王拍著胸口說:“他們能,你也能,我打包票!”

趙白魚躬身一拜:“如此,白魚先謝過十叔。”

“別別。”康王眼疾手快扶起趙白魚:“可千萬別謝我。”那不是個好差事。“都是為朝廷、為百姓辦事,應該的。”

趙白魚一笑:“不管如何,我都該感謝您私底下提點我。”

康王避開趙白魚的眼睛,心裏羞愧,人家小輩付出百分百的信任,還以為是長輩的看重,豈能料到是長輩無能的算計?

實在羞慚。

“到了兩江,你誰都別信,周邊幾個省也都提防著,兩浙帥使是盧知院的門生故吏,和太子也有幾分瓜葛,或可利用。洪州知府管文濱科考那場是我點的他,也算是門生,他為利所驅,不可相信,但是能利用。”

“當官的胃口被喂飽,銀子就不稀罕了。動之以利益無用,唯有許其官途亨通才管用。”

康王不好說太多,多加提點也只能言盡於此。

***

有了趙白魚的自願,康王接下來的事就辦得順利許多,配合元狩帝的表演,推薦趙白魚、舌戰反對趙白魚連升五級的群臣,於垂拱殿前慷慨激昂表示唯有持證不阿、執法如山的趙白魚方能坐穩江西轉運使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