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京都府。

騎兵六百裏加急帶來江南禦史奏報, 叩開城門,跳下駿馬, 抓住傳話人的胳膊急速說道:“江西漕司使趙白魚徹查東南官場, 於洪州衙門邊審邊查,刀斬東南官吏三百二十五人!使東南官場血流漂杵,而積怨滿山川,嚎哭動天地, 一時人人自危, 道路以目。官字兩個口, 偏有苦不敢言。”

傳話人心中驚駭, 急忙至禦前奏稟此報。

手一抖,鮮紅黏稠的朱砂滴落奏折, 向來八風不動、鎮定從容的元狩帝猛地擡頭, 面露愕然,失聲道:“誰刀斬三百官——”

趙白魚?

他真把江南攪翻了天?

不,他不是攪翻而是捅破了、屠盡了東南四省官場!

“詔回來……”

聲音很小,傳話的人沒聽到,倒是旁邊的大太監聽清了,可他也被剛才的消息震得頭暈眼花,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便聽到元狩帝逐漸提高音量:“把他……把趙白魚給朕詔回京都——傳朕急詔,速詔趙白魚歸京, 不得貽誤!若有人敢攔,格殺勿論!”

***

入宮拜見太後,順道來找元狩帝下棋聊天的康王差點撞到傳話官, 後者立刻請罪。

“大內禁地,你怎麽形色匆匆?是西北來的急報?”

“回稟王爺, 是江南禦史參奏江西漕司使趙白魚的折子。”

“江南禦史吃飽了撐的參什麽趙白魚?”康王條件反射先罵這些整日沒事給別人穿小鞋的禦史諫官,隨後詢問:“難道糧商罷市還沒解決?”

傳話官有些為難,尋思了會兒還是實話實說:“王爺有所不知,那趙白魚在無權無詔的情況下,斬了東南官場三百官!”

“胡說什麽?”康王驟然變臉:“你耳朵沒聽錯?嘴巴沒傳錯話?要是錯了一個字害趙白魚被構陷,當心你的腦袋!”

傳話官急忙解釋:“此等大事,卑職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傳錯話啊。”左右環顧,見無人注意便湊上前耳語:“其實江南禦史的參奏晚了些,前兩日京都府酒樓便有打江南來的客商受店家雇傭,暫時充當說書先生,說那趙大人為民請命,怒斬三百惡官的事。府裏老少都愛聽這出,那樓裏樓外都是人,連門口都被乞丐霸占,怎麽趕也趕不走。”

“前兩日發生這事,你怎麽不說?”

“卑職不是以為是編造出來的傳奇嗎?實在是刀斬三百官……太離奇,別說卑職,當時酒樓裏有一半的書生都覺得不可能,那趙大人既不是欽差,也不是大獄,又不是奉旨查江南官場,哪來的權力不上表刑部和陛下便敢私刑處決?真斬了……他是想造反嗎?”

康王驚疑不定,又問陛下什麽反應。

傳話官:“八百裏加急。”悄悄打量康王的表情,再三猶豫說道:“王爺,卑職還有要務在身,您看……”

康王揮揮手,傳話官當即快步離開,獨留他一人在原地思索片刻,猛然驚醒般地捶著掌心,“糟了!闖大禍了!”便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趕緊調頭出宮,將這消息送去西北,左右尋思,還是覺得不穩妥,便連夜登門拜訪陳府。

陳師道披上外衣,陰沉著臉色出來對他這拿不出手的學生說:“你最好有要緊事。”

康王連畏懼恩師的條件反射都忘卻了,三言兩語說出趙白魚刀斬三百官的事:“官場本就是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是非場,且不說這三百官和朝堂內外多少人有多少牽絲攀藤的關系,就說他沒有先斬後奏的特權,也沒有陛下的口諭,怎麽能殺三百官?裏頭居然還有四個二品大員!”

陳師道驚駭失語,好半晌沒搭理康王。

康王也沉浸在急躁的情緒裏,沒留意老師的態度,兀自喋喋不休:“怪我,都怪我,我當初為什麽誇大聖旨裏的便宜行事?為什麽要說先斬後奏、皇權特許?”

砰!

陳師道猛地拍桌,怒瞪康王:“你和五郎說先斬後奏?”

“我……”康王吞咽口水,忍不住後退,難掩愧色:“我當時心有愧疚,怕他因為手裏無權無勢的,到別人地盤被人欺負了也不敢還手,便誇大了些許——可陛下委任五郎江西漕使本意就是讓他查兩江,如果遇到負隅頑抗者,大可先斬後奏,自有我這做舅舅的替他在後頭兜底……可我實在沒想到他不僅把東南四省的二品大員殺一半,還敢連斬三百官,就是欽差也不能這麽幹啊。”

陳師道瞪了眼康王,倒沒斥責他誇大其詞,他心知肚明趙白魚刀斬三百官不是因為康王三兩句誇大其詞的話。

“五郎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官新吏,他分得清你那話幾分真幾分假,官場的事他一向拿捏得當,進退有度,該妥協該讓步的地方也忍得下去,極具分寸!他明明清楚斬殺大半個江南官場的後果!他這是要做什麽?他是要送死!他是心存死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