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寧樂公主慣作趾高氣昂之態,她往下稍睨著眼,看著跪在自己腳邊面容清冷又俊逸的少年。

心下幽幽地道了句可惜。

“你叫什麽名字?”

“常生。”對方恭然回。

常生……寧樂跟著低聲輕述了一遍,而後眼瞼斂住,語氣也微揚了些,“起了吧。”

常生應聲直起膝,背脊不屈,可卻始終黯然垂著眼,似想盡力不留存在感一般,將自身面容神情一俱掩下。

生得這樣好看,還怕別人看不成?寧樂見狀,心頭倏忽間生出更多的興致來。

不過隨他站起,寧樂這才慢半拍地發覺,她的俯視睥睨忽的變成了被迫仰視,他,當真生得好高。

其實皇城內各宮苑值任的太監不在少數,其中有上些年歲的,更不乏有年輕的少奴,可這些人大多身板佝僂,姿態躬卑,更不敢平直視人,而常生卻如鶴立雞群。

即便,在察覺她打量的視線掃下後,他也立刻將腰彎下,態度恭謙,可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情緒,哪裏透露著絲毫懼怕順從,分明是暗含危險的挑釁。

寧樂常受慣寵,還從未見過這樣的神色,於是只覺有趣地往前邁出一步,想認真地再打量他一番。

可距離一近,常生目光忽的一兇。

是戒備,他那眼神居然是在警告?有意思。

“喂,你躲什麽,難不成是背著人,偷偷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寧樂目光覷下,明顯是對他有意的逗弄,於是唇角不自覺向上輕揚,隱隱帶著戲謔之色。

可常生此刻卻不能像公主這樣輕松,辭花節刺殺梁帝一事絕不容有失,若再錯過此次時機,不知又要等上幾載,師傅經年的血仇沉沉壓身,他們每一個師兄弟都做好了隨時去追隨師傅的準備,他們不懼死,卻唯獨怕梁帝繼續無恙安然,叫師傅白死不能瞑目。

今日,他冒險要向外傳出的,就是辭花節當日巡衛營在各宮門處的換班值次安排,乃為安防絕密,霍厭將軍也是午時才剛剛向梁帝作行交奉,而他因著在梁帝身邊值守之便,偷偷將所列名單一行行背下,而後靠著記憶天賦,私下裏隱秘小心地謄寫下來。

一切都很順利,可偏偏在即將達到東墻傳信位置,意外與寧樂公主撞個正著。

常生眼眸暗了暗,心頭的確起了殺心。這裏人跡罕至,公主身側又無半個隨從,依他幹凈利落地出手,生不知鬼不覺便可將麻煩做了解決。

寧樂公主看他面色繃緊,十分得不對勁,再凝神觀察細致些,就見他背脊其實是完全逞著僵持狀態。

於是眼睛眨了眨,她下意識猜測說:“這麽緊張?不會真被我說中了吧,你……你難道在父皇的北宸殿剛偷了東西出來?”

此話落,常生微眯擡眼,眼神不再恭順退讓,而是像只伺機揮拍利爪的狼,令所進犯之人,皆斃命其爪下。

寧樂並未參透出他眼神此刻的真正含義,當下可能是被他過於俊美的一張臉所迷惑,想了想,她提議說:“你偷了何物,若是被父皇或是你師父發現,這都是要掉腦袋的,算了算了,不如我給你出個主意。”

常生默然,身姿凜然一步步在逼近,也不知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寧樂沒多想,只顧著繼續把話說完,“我出的主意就是,不如你別再在北宸殿當差了,來本公主的居月宮如何?本公主猜測,你冒險偷盜定是遇了困難,若是來了居月宮,你只管放心,本宮待大家一向一視同仁,定不會短了任何人的半兩例銀。”

常生在她面前站定,傾身往前覆了覆,此刻像是絲毫不念尊卑守序。

寧樂雖是性格慣以跋扈,像是何事都沒在怕的,卻也從未被男子這樣挨近過,於是當下不由心跳速度提了起來,待稍稍平復之後,她本能地對自己方才下意識的反應感覺懊惱。

對方明明……只是個太監。

一個奴才而已,她如此緊張做什麽?

“放肆,你,你退開些……”寧樂聲音威厲了些,強撐起公主姿態。

聞言,常生並沒有依命,反而那張過分俊美的面龐上忽的勾現出一方邪氣。

仿佛在兩者之間,在上位,並持主導的是他。

“公主實不該有這麽強的好奇心。”他意味不明地說了句,眉間帶著他這身份不該有的陰戾。

“什麽……”

寧樂眼露困疑,正要再說什麽,後頸忽覺一痛,接著眼前莫名一黑,再無任何直覺。

常生面無表情地單手把人攬住,面容因眼下這不得以的觸碰而感到幾分煩躁。

他漠著臉,把人粗魯地拖進附近涼亭裏的石墩上,動作稍頓了頓,然後伸手緩慢掐住寧樂公主白嫩又嬌細的脖頸上。

只稍一用力,她便會在此神不知鬼不覺地斷了氣。

常生虎口微收,眼神裏並無絲毫的波動,心想梁帝的女兒,就算現在真的死了,也是因果相報,並無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