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次日前往軍營,康寧城軍正在操練,白振鐸似乎有意要擺一個下馬威給衛瓚來看,便是挑了精兵強將出來,操練得虎虎生風。

沈鳶在邊兒上瞧了半晌,作息賞罰,練兵方法,依稀瞧出了自己父親的影子,便越看越是親切。

白振鐸這日專程為難衛瓚這個武將的,身邊兒帶了個柳軍師,先問兵法,又推演軍棋,最後問康寧城的地形布防,問他該如何守城,衛瓚皆對答如流。

衛瓚也是將領,不會全無準備就來康寧城。

白振鐸其實這時候已稍稍有些放心了,只是咽不下這口氣,半晌道:“我軍中有勇士,分別擅長刀槍棍棒,你若能勝了,我才認你。”

衛瓚一聽,往邊兒上一倚,倒真起了些興致。

他其實頗好比試,在京中無甚敵手,才懶得舞槍弄棒,這會兒聽說有好手,倒真是眼睛亮了一亮,說了一聲“來”。

便是營中有一簡陋擂台,衛瓚立在上頭,不多時,果真有刀手執刀上前。

那刀手生得精悍,一把快刀使得虎虎生風。

衛瓚只閃不應敵,過了幾招,忽得喊了一聲:“停。”

那刀手以為他怕了。

哪知衛瓚卻是輕笑了一聲,卻將手中的槍放下,慢悠悠隨手折了一根花枝,說:“來吧。”

恨得那刀手大怒,登時劈頭蓋臉砍去。

不過三招。

那花枝便輕輕點著了他的喉。

細細的枝頭暗香盈盈,卻是連花瓣都沒驚落。

這會兒眾人才曉得,他為何換了花枝,原是這人根本配不上他使槍。

周圍將士皆是嘩然一片。

顯然那刀手在軍中素來很有些威望。

沈鳶在下頭眯著眼睛瞧,卻是不自覺勾了勾唇角。

衛瓚為何惹了他的厭,其實也就是這緣由,他誇人會直白地誇,他認可自己的強大,也認可得坦坦蕩蕩,是學不會什麽謙虛的。

更可惡的是。

衛瓚的確是強大的,從身到心。

那小侯爺獨自立在台上,衣不染塵,將那樹枝在手中轉了個花兒似的。

沒過一會兒工夫,便是又下來一個人。

白振鐸眾人卻是大沒面子,一旁第三個人用的是軟兵,不知該不該上去。

卻見沈鳶慢悠悠將衛瓚的槍往台上一拋,溫聲說:“三個一起上,點到為止。”

“刀手攻左側,他用槍總不防左,易被纏住。”

衛瓚接過槍,卻是瞧著沈鳶說:“沈折春,你哪邊兒的。”

沈鳶只在台下淡淡瞧著他,說:“總不是你那一邊兒的。”

沈鳶瞧了衛瓚這麽許多年。

心知衛瓚那一身功夫詭異高明,已非尋常人的武藝可比,還不如叫這些人都輸個明白,見他怪物一樣,也省得心裏頭總是個疙瘩。

衛瓚笑了一聲,將那槍反手一提,說:“那便來吧。”

台上便是風雲變色。

一對三,一對五,後來已是車輪戰,連衛瓚都沒數著下去了多少個,卻是沈鳶在邊兒上認認真真瞧著,每上去一個,都教著怎麽對付他。

衛瓚雖是越戰越吃力,卻也越戰越酣暢。

先前只見他花枝應敵瀟灑,哪知用了槍,竟如白日的閃電驚雷,悍勇無匹。

下頭的士兵也瞧著沒了聲響,顯然是不曾見過有人有這樣高超武藝。

書中說一人成軍,人皆以為不過是個虛名,一人能戰四五人便是極限,哪知世間竟真有人少年之姿,卻如同萬夫莫敵。

最後衛瓚戰至力竭大勝,往地上一躺。

眾人在台下鴉雀無聲。

白振鐸更是怔愣在原處。

沈鳶卻是抿唇笑了笑,低聲與眾人說了什麽,眾人這才慢慢散去了,目光仍是忍不住隨著衛瓚瞧了許久。

待人都走得差不許多了,沈鳶才拿著一壺酒水,自走到衛瓚的身側,慢悠悠說:“原來你也有力竭的時候。”

衛瓚仰面躺在地上,笑說:“我又不是怪物。”

沈鳶垂眸說:“你現在的體力也跟怪物差不許多了。”

他也是頭回見著衛瓚使出全部本事來。

上回讓安王追殺時,他便想過,衛瓚拖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林桂樟,還能殺出一條命回來。

得是何其高超的武藝,如今真摸得清了,確實驚人。

沈鳶不自覺又輕輕撚起了衣袖。

片刻後,沈鳶自己轉移了話題說:“一久戰,又開始倚重單條腿,你那腿早晚讓你用廢了。”

衛瓚卻是道:“平日裏也沒什麽值得我這樣久戰。”

沈鳶半晌又說:“白將軍本以一壺好酒做彩頭,只是叫你攪和了,如今也很沒面子,須得好生開解一眾將士。”

“他叫我替他賀喜你。”

衛瓚笑說:“你怎的賀喜我。”

沈鳶定定地瞧著他,神色似喜非喜,似冷非冷。

只見著衛瓚經那一番酣戰,汗水已經將整個人浸得透了,呼吸時唇間逸出黏膩的熱息,只一雙亮而漆黑,素日傲睨一切,如今卻目不轉睛盯著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