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個願望(第3/3頁)

“……姑父真霸道,他調任叫你也跟到任上,你都高二了,邊陲省份什麽師資、什麽教育條件他不清楚?兩個地方高考根本不是一個難度,成績再好也禁不住這麽糟蹋的,太不把你學習當回事兒了,要放我家,一人一票得把人罵得頭都擡不起來。唉,我就想不明白,他不是大欽差嘛,怎麽工作凡事都要講民主,家裏還搞一言堂,姑姑就沒攔他?”

“攔了,沒用。”

回答的聲線更低沉平緩,漫不經心,“無所謂了,純城附中也還行,沒你想的那麽差。”

純城附中!

余葵昏昏欲睡的腦袋瞬間清醒。

她萬萬沒想到,這所自己壓力大得都快混不下去、只差以頭搶地的學校,在別人那兒,也不過換一句“還行”的評價。

“……合著您自己都沒意見,就我一人給你抱不平,得,樂意上哪兒上哪兒,咱們擎小十幾年一塊上學的情分沒啦,等這趟飛機落了地,把你送到地方,咱們就此別過。”

穿過座位縫隙,她瞧見靠窗那人攤開雜志翻了幾頁,偏頭嘆氣,露出側臉半截優越的下頜線,聲音稍顯無奈,“哥,你這不平都抱一路了,差不多消停點兒,就一兩年時間,大學我還回北京。”

“別啊,在雲南上兩年,清華穩不穩還不一定,旁的不說,你轉去的那所破學校,怎麽跟四中比。”

破學校?

哪怕余葵對純城附中沒有什麽歸屬感,這一刻都想捏緊拳頭站起來反駁他:我們純附去年清華北大上了二十來個呢。

遺憾的是,她不僅慫還社恐,最終只默默拿出MP4插線,塞上耳機,拒絕再聽此人口出狂言。

下午兩點。

飛機落地長水機場,地面小雨。

余葵睡眼惺忪被喚醒,迷迷瞪瞪跟著父親下飛機出廊橋。

接機司機打來電話,程建國站在行李轉盤處接聽。車已經候在機場外邊,只等他們取完行李就走。

遠遠瞧見傳送帶出現自己的黑色雙肩包,余葵忙不叠擡手示意,程建國眼疾手快拎下來,又跟電話那端溝通兩句,掛斷後才道:“我怎麽覺得你這書包好像變輕了。”

“是嗎?”余葵就著他的手掂了兩下重量,“可能是因為蘋果都讓叔叔們吃了吧。”

她離家時從茶幾上順走了一堆蘋果當幹糧,昨晚一人一個被程建國的同事分完了。又順手扯起托運標簽掃了眼,都是一堆英文數字和條形碼,掛著累贅,幹脆撕下來扔進路邊垃圾桶。

父女倆才上車,滂沱大雨便傾盆倒下來。

長水機場的選址因頻發極端天氣,運營一年多來飽受詬病,此刻暴雨更是砸得擋風玻璃都看不清,車隊堵成長龍,喇叭聲此起彼伏,司機拍著方向盤煩躁直罵娘。

報給司機的目的地是塘子巷,余葵兩天前剛剛逃離的地方。

樊籠近在咫尺,她的情緒不可避免重歸低落。少女塞好耳機趴在窗邊,用袖子擦拭幹凈車玻璃的霧氣,看著眼前嶄新氣派的機場最後一次由模糊變得清晰。

雨中,有人打橫拎著行李箱,撐傘疾步朝馬路邊迎面走近,身形似是在哪兒見過。

球鞋,黑色連帽衛衣,露出敞口處半截圓領襯衫,白頸修長,傘沿上移,下一秒——

余葵屏住了呼吸。

背後就是氤氳的雨幕,機場橘色的霓虹燈塔綿延暈染開,把模糊的天際拉成長線。

少年眉目深邃,驚心動魄,輪廓在柔和與立體間找到了完美平衡,帶著獨一無二的疏離感。

余葵不是個膚淺的人,但這一瞬間,人類DNA裏對美的追求本能好像被喚醒了。腦瓜子嗡嗡轟鳴,細究卻又是空白一片。

她下意識扯下耳機,重新與世界建立連結。

然而密閉的車廂隔絕了窗外磅礴的大雨,耳邊只余電台溫柔播報。

“今天是2013年9月2日,農歷七月廿七,歡迎回到春城音樂之聲。一首剛下映的小成本零差評影片《青春派》主題曲,《我的天空》送給大家,活力四射的搖滾,正如我們每個人都曾經歷過、也許還正在經歷的,如風百態的青春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