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重演(第4/5頁)

無論她自殺的真正用意是什麽,只要能確定是故意撞車尋死,在交通事故責任認定中就需要承擔主要責任。

況且在這次事故中,公交司機正常行駛,撞車後立即報警施救並保護現場,並未做出任何違規行為,所以葉鶯不僅是主責,還是全責。

在確定了公交司機無須承擔任何責任,且車上乘客也無人因事故受傷後,江闕這才好似稍稍松了口氣。

但他卻並沒有就此翻篇,而是從錢包裏拿出了一張銀行卡,托辦案交警轉交給公交司機,作為對方的精神損失費。

交警不禁有些愣怔。

事發後胡攪蠻纏、強行索賠的死者家屬他見得多了,卻還從沒見過這樣不僅不糾纏,反而主動對對方司機提出補償的,一時間倒有些始料未及。

他在愣怔,但一旁的賀景升卻全然能理解江闕的用意——

葉鶯的自殺對正常行駛的公交司機而言根本就是無妄之災,哪怕他無須承擔半點責任,可撞死人的心理陰影也已足夠伴隨一生。

或許通常在同類事故中,他明明作為受害者還要面對死者家屬的糾纏索賠,甚至還要被交警勸上一句“對方人都死了”,最後不得已只能吞下啞巴虧。

但江闕顯然並不認為這是理所應當。

他可以忍受葉鶯對他的遷怒、報復甚至虐待,卻不能漠視一個無辜者遭受牽連,既然傷害已成既定事實,那他能做的也唯有盡力彌補。

那天從交警隊出來時,天色已經昏黑。

雨幕依然沒有消減的趨勢,仍在屋檐外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江闕站在門口的長階頂,摸出手機不知擺弄了些什麽,而後轉頭對賀景升道:“最晚的航班是八點,我幫你定了機票。”

賀景升愣了一下:“那你呢?”

現在葉鶯已經離世,在他看來,困住江闕的枷鎖已經不復存在。

況且今天從事故現場離開前,葉鶯的父母還丟下了一句“我們永遠不想再看見你”,這也就是說江闕連葉鶯的後事都不用再插手,也就根本沒有繼續留在蘇城的必要了。

江闕望著屋檐外陰沉的雨幕,也不知想了些什麽,半晌才輕聲道:“我想睡一覺。”

他的嗓音虛弱而疲憊,賀景升瞬間意識到他這一年來可能都從未睡過一個好覺,如今難得不會再被任何外力幹擾,他的確應該先好好休息調整一段時間。

如此想著,賀景升便也沒再急著勸他離開蘇城,點點頭道:“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江闕道,“我送你上車吧。”

賀景升沒多想,雨天打車不易,他索性在手機上叫了一輛。

沒過幾分鐘,車子就已經抵達,停在長階下按了兩聲喇叭。

“那我走了?”賀景升轉頭道。

江闕點了點頭。

他沒有說再見,只目送著賀景升行下階梯,拉開車門鉆進了車裏。

下雨不便開窗,賀景升隔著玻璃沖他揮了揮手,江闕遠遠望著,繼而很輕很輕地浮起了一抹笑意。

車子啟動,緩緩向前駛去。

江闕的身影也逐漸脫離賀景升的視線,變成了後視鏡中的一抹剪影。

那道剪影實在迷離。

隔著斑駁雨幕,靜立在檐下階頂,周圍是深沉夜色,背景是明亮大廳,輪廓漸漸被雨水蒙上一層光暈,變得亦真亦幻,朦朧不清。

離遠了,就好似沒有實體。

仿佛那片被淋濕的羽毛已然沉入湖底。

而此刻殘留在湖面的,不過是它曾經余下的一抹虛無殘影。

*

醫院值班辦公室。

賀景升的目光有些渙散,仿佛還沉浸在那晚從後視鏡看見的畫面中,片刻後才重新聚焦,自責道:“如果那天上午在墓園裏,我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晚上我肯定說什麽都不會走,怎麽也得好好盯著他。”

“可我偏就一點沒聽出來,不僅沒聽出來,回去的路上我甚至還有點竊喜,因為我覺得他養母去世根本就是件好事——雖然這麽想可能不太道德吧,但她在我看來就是個自私又惡毒的負擔,她不在了江闕才能解脫。”

宋野城和左鑒清靜靜聽著,並未覺得這有什麽“不道德”,尤其是宋野城,他覺得就憑葉鶯對江闕做過的那些事,哪怕她現在沒死,他都想給她送個花圈。

只不過,他也沒再去評價或指責什麽,反正人都已經不在了,多說也是無益,他更關心的是接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左鑒清也是一樣。

雖然他們都知道江闕並不會在那時出事,畢竟他現在還好端端活著,可從賀景升的回憶來看,那時江闕的狀態根本就已不僅是“憔悴”,而是到了強弩之末的地步,甚至已經明顯表現出了輕生的傾向。

這讓人不得不去深想,後來究竟是出現了怎樣的轉折,才讓他放棄了輕生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