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們回家

咖啡館內點亮暖黃色的頂燈,客人們的身影透過落地玻璃窗與來往的行人擦身而過,隔開兩個世界。

許戚看見窗邊倒映出廖今雪的側臉。

他膝蓋前的矮桌上放著一杯咖啡,手指翻過一頁攤開的雜志,光暈落在他臉上,睫毛根根分明,漫不經心地瀏覽時眼皮突然撩向這個方向,許戚即將邁開的腳步定在原地。

時間流速漸漸地迂緩。

“要喝點什麽?”

許戚把頭埋進服務員遞來的菜單,一遍掃下來什麽飲品的名字都沒有記住,忍不住瞟向廖今雪面前的咖啡杯,假裝不經意地提起:“你點了什麽?”

廖今雪道:“拿鐵。”

“我也要這個。”

服務員詢問了冷熱和杯子尺寸,收起菜單回到咖啡制作台。

許戚沒有了能夠拿在手裏的東西,兩跟手指無意識地放在大腿上攪動,廖今雪把雜志放回矮桌,是每個咖啡館裏隨處可見的時尚雜志。

稍微安靜了一會,廖今雪看著許戚,問:“可以在這裏說嗎?”

“什麽?”

許戚怔了一下。

“你短信裏說有很急的事情要和我說,可以在咖啡館裏聊嗎?不行我們換一個地方。”

廖今雪補充了解釋,根本不知道許戚差一點忘記自己為了阻止兩人見面而胡謅的理由,慌忙掩蓋住險些暴露的謊言。

“沒事,不用換地方,你...”

服務員端著咖啡過來,打斷許戚到嘴邊的話。

等對方離開,許戚垂眼去看桌上兩杯一模一樣的咖啡,面對面擺放,透出若隱若現的親昵,一絲隱晦的滿足感充盈全身。

至少這一刻,他與廖今雪平等地坐在一個地方,喝著一模一樣的咖啡。

他們就像是一樣的人。

許戚把剛才沒有說的話問了出來:“你一直都在咖啡館嗎?”

廖今雪背靠軟墊,逼仄的桌下空間讓他不足以伸直兩條腿,交疊在一起,從容不迫地回答:“我剛才在和同事吃飯,你發給我短信的時候,我正準備回家。”

許戚為自己先前的猜疑萌生一絲窘迫,但同時舒了一口氣。

梁悅出門不是為了去見廖今雪。

“對不起,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話出口,許戚才想起他和那天診室裏說了一樣的話。

不知道廖今雪有沒有聽出話裏的熟悉,掃了一眼半遮在袖口下的腕表,什麽都沒有說,許戚卻能感受到廖今雪不是很想繼續呆在這裏。

緊張使他捧起桌上的咖啡,一口未動,僅僅是為了緩解焦慮。

“其實......”

許戚迫切地在腦海裏搜刮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解釋這件‘急事’,捏得咖啡紙杯向內凹陷,略微燙手。

“我可能馬上要失業了。”

一鼓作氣地說出這句話,許戚竟然有種別樣的輕松。

廖今雪眉毛往下壓了些,慢慢堆積起嚴穆,問道:“出什麽事了?”

被這樣一道目光直直地注視,許戚組織好的語言一再打亂重組,竭力不讓自己聽起來太像訴苦:“我今天犯了一個錯誤,上司發了很大的脾氣,而且公司很快就要裁員了,我覺得...名單上有我的名字。”

這已經是被修飾過後委婉的說法。

廖今雪道:“你想和我談談嗎?”

許戚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咖啡杯,土氣的黑框眼鏡下,總是暗沉沉的眼裏流淌出一絲異樣的神色,像是疑惑,警惕,還有一點不確定。

“談...談什麽?”

廖今雪靜靜地端詳許戚幾秒,調整了坐姿,重新開口:“你和我見面,難道不是想要找人傾訴嗎?如果是我理解錯了,你可以糾正。”

他是在和廖今雪傾訴嗎?

這個陌生又親昵的詞匯讓許戚胳膊上冒出一點雞皮疙瘩,迅速低下頭,不安地晃動手指,過去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擠出幾個低聲的字:“是...是傾訴。”

許戚踩著廖今雪遞過來的台階走了下去。

“這次失誤其實不是我造成的,雖然我也有原因,但是公司裏另外一個同事,平時總是仗著自己的背景不好好幹,今天他......”

艱難地說出一個開頭,後面的話漸漸越來越流暢地從內心深處流淌而出,這些連梁悅都不知道的事情,許戚卻對著廖今雪,一個介入他感情的第三者毫無障礙地說了出來。

到後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朝廖今雪傾訴心底的委屈。

許戚要的很簡單,只是想有一個人能夠站在他的一邊,安慰並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哪怕是謊話也沒有關系。

梁悅從來不會關心這些,他以前提起過幾回,每一次她都能站到許戚的對立面指出他在這些事情裏哪裏做的不好,即便許戚才是被欺負、受傷的那個人,梁悅也只顧責備他‘沒用’。

忘記從哪天開始,許戚不再向梁悅提起任何工作上不順心的事情。